第34章 貍猫(1/2)
第34章 27.貍猫
佛堂。
雍容华贵的妇人跪坐蒲团之上,神色端庄,正闭目诵经,身后一名老嬷嬷正用金泥抄着佛经。声音停下,好人睁了眼,擡眼看向高台上供奉的佛像。
这便是当朝太后陈愫仪。
太后在宫女搀扶下起身,抄经的嬷嬷为她掸净膝下灰尘,“今日那七王妃来宫里了?”
嬷嬷答道:“回太后娘娘,是。他走后,皇上还发了好一通脾气,将寝宫里能砸的不能砸的,都祸害了这个遍,怕是被那个状元出身的王妃给气坏了。”
“他活该。”太后下颌微擡,冷笑道,“没事招惹读书人干什么。”
“可那状元一回去,便被召进太学了。”
“太学?太学乃世家子弟云集之地,那个状元,安什么?”
嬷嬷道:“安泫青。”
“对,名字怪拗口的。这个安泫青虽也是太学出身,可布衣出身和年龄都摆着,那些公子哥会听任他教自己?却不知我那好儿子又在打什么算盘……”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佛堂敞开的大门闯了进来,那是上好的锦靴踏在红木上的声音。
长公主跨过小腿肚高的门槛,满头钗环琳琅作响。“儿臣拜见母后。”
太后打量着她,面色不虞:“洵儿,你还是未将哀家的话放在心上。”
褚洵满不在乎地扶了扶头上的金钗,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
“母后可知道,褚不庭回京了。”
“哀家自然知道。”太后冷着语气,“你不该心慈手软。”
褚洵仿佛听了什么惊天大事一般,杏眸微瞪,扬起音调:“母后觉得,是儿臣心慈手软,才饶了褚不庭一命?”
她捏着帕子,嘴角带着一抹讥讽的笑,“母后怕不是忘了,皇上当年逼父皇鸩杀先皇后、父皇驾崩后篡改遗诏……都是谁主导的。亦或是忘了逼宫那日一场大火后不翼而飞的两具尸首?”
太后面色一凛,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几分,“洵儿,你这是何意?”
“当年为了让父皇另立太子,您要我亲手杀了自己肚里的孩子,用以诬陷东宫心狠手辣。那可是驸马的遗腹子啊!女儿还不是照办了?母后!女儿什么时候忤逆过您……”褚洵眼眶微红,眼角竟溢出泪来,心中却暗道,我是您的亲生女儿,一副铁石心肠随的谁,您却还不放心么?
此事终究是做母亲的对不起女儿,太后自知有愧,只得牵起袖子为她拭泪,柔着声道:“母后信你,信你,我的好洵儿。”
“可哀家不明白,你皇兄有什么理由对老七于心不忍?他如今,是众王中对皇位威胁最大的,无论如何,皇上也不该临了下不去手。”太后握着女儿的手,忽然想到什么,便说道,“或许……是那些山匪办事不力,而你多心了呢。”
“母后!”褚洵撑起身子,挣开她的手,“您在这佛堂中太久了——”她直直地盯着太后,擡手张袖指向凤仪宫的方向,“您以为,皇后的肚子,是怎么没的?”
“你是说……”太后惊恐地瞪大眼睛,脚下一软,身后嬷嬷赶忙上前扶住。
褚洵擡起的手连指尖都颤抖着,“从决意杀掉皇后肚里的龙嗣开始,咱们就再也制不住他了!他不是傻子!不是乖儿子!这回不杀褚不庭,他一半是念及兄弟情谊,另一半就是故意与我母女二人唱反调,好留着老七掣肘我们!皇上现在是忙着筹划禁军和接下来的削藩,待他闲下来,这尊金佛也护不住我们了!”
太后猛地擡头,看见褚洵眼底的一片阴狠,不由得脊背发凉。
“母后!您还不明白吗——”褚洵膝行几步,扯住太后的衣袖,烛火扭曲地映在她眸底,她的声音里隐隐透着急切的战栗,“您一生苦心经营,为的不正是陈家的荣华富贵吗?
“可是您看看如今的世家……好好看一看!韦杜两家根基深厚、在昱都德高望重;曾经最显赫的周家即使式微,也凭着与江南望族的姻亲关系如鱼得水;元家世代从军,至今在各大营一呼百应,他家嫡次子甚至千里迢迢回到昱都要进锏卫了,等着好分舅舅的权;李家重振旗鼓后来居上,正欣欣向荣;王张两家在朝中最是风光,更有王诤德与张琮在内阁坐镇……
“反观陈家,虽说凭着几个女子,算是八姓之首了,可文党这些年以防止外戚专权为名,对陈家的打压,您是眼盲还是心瞎,难道看不见么!大舅二舅手中的兵权,到底还剩多少?陈家在江南的生意又被慕家和苏家吃了多少?您走出这间乌烟瘴气的破屋子看看!这朝中,还有几处姓陈!
“母后啊,这天下终归姓褚不姓陈!万一,万一褚不庭举事,他的生母是谁?他的养母又是谁?以他的脾性,您猜他认不认您这个嫡母,您猜您如今这个太后之位,还能在自己手上留多久?
“还有,您别忘了,当今圣上,也不是您的亲儿子!”她突然甩手狠狠指向莲台上慈眉善目的的佛像,一声比一声咄咄逼人,“你拜这佛,究竟是想赎清罪孽,自我安慰,还是真的指望这东西保佑你!”
“滚!你给我滚!”太后忽然暴起,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嬷嬷,猛地向前一扑,将褚洵推倒在地,而后整个人又向后跌去,那抄经的嬷嬷赶忙再扑上去扶。
太后一手捧心,一手抄起一旁晾晒的经书朝褚洵那馒头金钗银钿砸去,“你个一派胡言的疯女子,你这个不肖女!给哀家滚!滚——”
褚洵捂着被砸破出血的额角,撑在地上的手被碎裂的玉簪划破,刺痛剜心。她放声尖利地笑:“好……好……你就在这儿!继续礼你的佛!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看看你的佛,到底保得了谁!”
太后面色灰败,颤颤巍巍的擡手指着门口,从喉咙中艰涩地挤出几个字:“来人,送公主回府……”
嬷嬷轻抚她的心口为她顺气,“娘娘当心,别气坏了身子。”这嬷嬷是几十年前先帝还是太子时,陈愫仪嫁到东宫的陪嫁丫鬟,向来深得她心。
“你听听,你听听吧……她方才说的那都是什么话……”太后竟哽咽起来,昏黄烛光下保养良好而鲜少皱纹的面庞显出几分憔悴,“她说的那些话,哀家又怎会不明白!”
嬷嬷安慰道:“公主打小儿便懂事,许是见皇上如今这般……担心您罢了,一片孝心天地可鉴,只是年纪太轻,多少失了些分寸。”
太后擡头,深深地望了那金佛一眼。
佛像端坐莲台,垂眸俯视众生。
可她终日礼的这佛,到底是褚家的佛,佑的怕也只是褚家。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