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瑾华(2/2)
“西北是个苦地方,风沙大,战事多,比不得诚王的江南与贤王的筑北。你说,褚不庭会不会对联心生不满?”
安泫青垂首拱手道:“王爷是皇上的臣子,为大均镇守边关是职责所在。”
褚沥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颇为难般道:“朕其实,是在担心你。你一介书生,在昱都待久了,跟去西北,恐怕难以适应啊。”
安泫青从中嗅出了不对劲来,立刻答道:“臣是王爷的王妃,跟着王爷,去哪都是好的。”
褚沥将扳指高高抛起,却不伸手去接,上好的羊脂白玉便随着清脆的声音碎了一地。
安泫青唯一懂的好玩意就是玉,他看出这玉扳指可值好些钱,这一地稀碎看得他一阵肉痛。
褚沥将身子向后倾,陷入椅子里,锐利的目光如同利刃死死地钉在他的面具上:“朕读过你当年的策论了,安状元,你不是这样的人。”
话已至此,安泫青已经了然: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褚沥至少不会杀了自己,否则没必要费这么大劲与他说这些废话。
关于褚不庭,他本可以给褚沥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他不想。
一年前的策论,状元安泫青确实写了一篇激浊扬清的好文章。那时的他已决心将自己禁锢在小小的清辉阁中说书。于是在考场上,他倾尽所学一笔写下了这份给朝廷的见面礼也是告别礼,满篇三万零一十六字,字字珠玑,然后翩然离开去。一年过去,文曲星下凡的名号满城皆知,龙椅上酣睡的那位却从未看过一个字。
当时他不入朝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到了皇帝的变化,就像天宝、嘉靖……而今日皇帝再读他的文章,也并非为了江山社稷。
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
“皇上,臣也曾有满腔报国志,”他垂眸轻叹道,“致君尧舜上,画图麒麟阁。”
安泫青一离开,褚沥便发起了疯。
“这都算什么!算什么!”
奏折,拂到地上,砚台笔架,一把扫落,污了上好的波斯地毯和散落一地的奏本。这书案......这书案也碍眼,那便掀了吧!
褚不庭,褚不庭算个什么东西!那不识好歹的状元,他又……他又凭什么……
“太后,长公主,陈岫……你们!你们又算什么东西!”褚沥嘶吼着,双目猩红,发冠乱了,锦袍也皱了,脚上的靴子也不知被蹬到何处。他赤着脚踩上那一地奏折,振臂愤恨咆哮,“朕已经做了十余载的天子!这天下,不都是朕的了吗?啊?朕才是一国之君,美人、金银、权柄,都是朕的!可为什么明明是属于我的,却总是抓不牢!”
“即位以来,朕战战兢兢,生怕底下的人一个不满,换了我这皇帝,”他擡头,怒视着天,仿佛这样便能得到一个答案,“父皇,您且看,儿臣励精图治的这些年,可曾对不起谁?如今只不过是想把自己的东西抓牢些,再抓牢些,又有什么错!若不是他们人人都来抢,何至于斯,何至于斯啊!”说着,他竟像是中了邪一般大笑,教人听了脊背生凉,门外的太监早听见动静,却被吓得不敢进去,生怕被皇上迁怒。
只见褚沥抽出一旁摆在架子上的剑,挥舞劈砍着泄愤,削断了一条椅子腿,“好哇,你们都来抢,都来抢!朕就将你们一个个全都杀光!决不再像当年心软的傻子一般!”他一剑斩向墙上挂着的虎皮,那珍贵的整张虎皮霎时被白刃裂成两半。
这一剑似乎彻底用完了他的力气。剑脱了手砸在地上,声嘶力竭后,褚沥跌坐在满室狼藉中,仿佛被抽走了脊柱,继而像个孩子般掩面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如同报废的提线木偶一般,垂着头呆坐着。
安泫青不想做官,不想做他褚沥的官……褚不庭不是想要这状元当他的诸葛亮吗?好,很好!“来人!来人!朕现在就下旨……”
门口的太监被室内的一片混乱吓着了,跪着在掀翻的书案处找到写圣旨的黄绫。
不多时,还未来得及让人誊抄,字迹异常潦草的圣旨便被送到七王府。
接了旨,安泫青皱起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自一年前国子监设立,将太学纳入其中后,太学早已名存实亡,不再是国家思想学术光辉闪烁的最高学府。属于平民学子的位置彻底被取消,太学十二斋彻底成了世家子弟的天地。清高的学者早就不稀罕在那里教书了。安泫青去了那儿,除了照着书念四书五经以外什么也教不了。
太学的教书先生没品没级的,这圣旨绝无可能是为了改变太学现状而下,只是将安泫青强留在昱都的一个手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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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我们小先生,无论在现实还是在自己写的书里,都有那种很纯粹的读书人的理想Q_Q
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燕昭王》陈子昂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杜甫
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塞下曲》高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