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梦魇 （9）（1/2）
第72章 梦魇 （9）
林楚森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到祈天阵，从累累尸身中挖出宁师的尸体，将他大卸八块，心脏砸了个稀巴烂。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把常亦带回芳谢馆的，腕间多了条红珠手串，是他残废的血肉。
从此这只能听懂指令的二十颗血珠代替了林楚森的灵器。
常亦紧闭双眼，久久没有醒来的迹象。
林楚森时不时割破手指喂给他血液，供养他的身体，期待他能起来同自己说说话。
今年的冬来得这样早么？
早得他好冷，侵入骨髓的冷。
他坐在满地废墟中，摩挲着大红布匹，最终还是将布匹投入火盆中，把对未来日子的期望烧成灰烬，他依偎着这盆火焰取暖。
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便能过上想要的日子。
分明昨日还在和常亦计划着想要的日子，计划着成亲，计划着远走高飞，今日便人不人鬼不鬼，坠入深渊。
枯黄的叶子旋着秋风落地，踩在泥里再也翻不过身，枯叶层层叠叠累了一层又一层。
玄青色的袍子抚过落叶，衣角挂了厚厚的泥土。
林楚森数次往返芳谢馆与乱葬岗，拖着残废的身体将那些灭嗔师葬了，偶尔会力竭昏睡在尸坑里，醒来匆匆把人埋好赶回去看常亦。
身上挥之不去的腐臭味是冤死的尸体，是他的灵魂。
寒冬降临。
常亦醒了。
林楚森手足无措整理着头发，衣襟，生怕自己现在的样子会吓到他。
他期待着常亦给他说的第一句话。
会是“楚森，我想吃肉，我们一起去买吧。”
还是“楚森，外面怎得下雪了呀，我记得昨日明明是叶子哗啦啦往下落啊。”呢？
都不是。
常亦一句话都没和他说。
一动不动躺在榻上，眼珠都不会转一下。
那一道天谴虽然没要了他的命，却还是对他有影响。
院角地底盘根错节的根须深深扎在林楚森的心脏。
强装镇定给常亦擦身子，穿衣服，扎头发，像是摆弄常亦做的小木偶一样，自顾自和他说话——
“常亦，花圃里的种子采好了，来年我们一起种花，你翻土，我撒种。”
“我给木偶做了好些衣裳，你什么时候给它穿衣裳？”
“俞家灭嗔师来信说，西北灾荒，近两年寸草不生，颗粒无收。我以为灭掉嗔便能保住人，没曾想他说，人开始吃人了。”
“生逢乱世，身不由己，世间太多无可奈何。”
“你，我，苍生，皆是如此。”
……
连买炭火的心情都没有，缩在被窝，靠在常亦怀里看呼啸的风拥着飘雪吹进窗里，落在薄被上，落在墙角根。
抱着常亦勉强熬了一整个冬。
春。
常亦能动了，只是动作僵硬迟缓，仅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指令，没有任何情绪表达。
他脖颈上的红珠时常不稳定，里面的魂魄挣扎着想要逃出来重新回到林楚森身上。
林楚森没有办法，只能和常亦分开睡，后来发展到了他在外面晃荡一整日，回来一两个时辰给常亦擦洗身子，最后到了不能踏足芳谢馆的地步，一筹莫展之际。
洛川阳来了。
兄长和心悦之人都死了，他也自甘堕落憔悴下去，邋里邋遢像个叫花子，半点不注重形象，和往日大相径庭。
曾经的那些意气风发，少年肆意妄为的洒脱日子一去不复返，追着心爱的女孩跑，到处惹是生非由兄长兜底的日子，恍若上辈子发生的事。
再也回不去了。
他人还没进门，便骂骂咧咧：“林楚森！你他妈给我滚出来！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的！你知道还有多少灭嗔师活着吗？！”
灭嗔师只剩下三个，一个林楚森，一个瘫痪没能去灭嗔的洛川阳，还有一个年纪尚幼没赶到的俞氏。
林楚森一声不吭垂着头任由他骂，洛川阳越骂越不解气，一剑刺中林楚森的心脏。
林楚森跪倒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艰涩道：“伤了我便别伤常亦了。”
见林楚森都被捅了个对穿还挂念着常亦，洛川阳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对你的狗痴情！若不是他那二百灭嗔师能死？你是个罪人，上刀山下火海都休想还清罪孽！我就算不伤他也不能便宜你！就应该让你和你的狗彻底分开，让你忍受在不能相见的折磨中！让他日日跪在堂前赎罪！”
他的话正中林楚森下怀，林楚森道：“好。”
洛川阳带常亦走的时候，林楚森收拾了好几个包裹，即使常亦听不懂，他还是絮絮叨叨交代了好多。
可当把包袱塞到马车上时，洛川阳骂道：“带那么多东西！你指望我能替你好好养着这条狗吗？！”
说罢将东西全给丢了出去，用麻绳捆住常亦的手腕，拖在马车后面离开了。
林楚森庆幸常亦走时没看自己，不然自己肯定有会舍不得。
他也庆幸常亦感受不到这种疼痛，到那里或许会被打被骂，好在常亦不怕疼不怕累。
只要能活着便好了。
不能奢望其他。
他不配。
林楚森不敢赌那一半魂魄回到自己体内，常亦会不会受到影响，只能忍痛送走了他。
林楚森替常亦受了一遍洛川阳的折磨，身子似落下的纸鸢破破烂烂，又将苏途儿给常亦的小狮子给了他，他才同意不用灭嗔术伤害常亦。
林楚森这次不是在赌，秦溟悠告诉过他，洛川阳此人极讲信用，所答应之事说到做到。
常亦走时，林楚森抛了铜钱，卜了一卦，卜未来，卜重逢。
最终还是拂袖扫落铜钱，黯然离去，没敢去看那卦象。
怕他们再无相见之日，又怕再度纠缠不休。
他回到了几年前师父走的时候，那种孤寂的状态。
可惜那时候他还能死，现在连死都变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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