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意外答案(1/2)
物理老师平板的声线像一把钝锯子,慢悠悠地切割着午后沉闷的空气。
粉笔灰在透过窗帘缝隙的光柱里无声沉浮,江见夏的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
意识并非被粉笔头砸醒,而是在一阵冰凉的心悸中猛地沉回身体,仿佛刚从深水挣扎着浮出水面,肺部残留着溺毙般的窒息感。
她趴在课桌上,额角沁着细密的冷汗,校服袖子被压出深深的褶皱。
讲台上,米老头还在不紧不慢地推导着那道该死的电磁感应综合题,画着歪斜磁感线的粉笔吱呀作响。
周围是同学们或专注或走神的寻常模样,没人注意到她的惊醒。
又是这样。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用力闭了闭眼,试图抓住脑海里飞速消散的碎片:冰冷的公寓、泛黄的旧报纸、刺目的标题……还有一个模糊的、布满皱纹的脸……是司机?姓王?还是李?画面如同被水浸过的墨迹,越是努力辨认,越是混沌一片。
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浸透骨髓的疲惫和巨大的无力感,像深水漫过口鼻,缓慢地窒息。
这感觉并不陌生,每次从那个所谓的未来回来,都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却又细节模糊的噩梦,醒来只剩下心悸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下课铃尖锐地撕破沉闷。
江见夏几乎是凭着本能,动作迟缓地收拾书包。
笔袋拉链卡了一下,她用了点力才拽开,指尖冰凉。
“夏夏?”程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从旁边传来,“发什么呆呢?走啦。”
江见夏抬起头,对上程橙探究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嗯,走吧。”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
走出教学楼,五月中旬的阳光已经有了灼人的热度,明晃晃地泼洒下来。
梧桐树的新叶油亮,在微风中翻动,落下满地跳跃的光斑。
程橙挽着她的胳膊,絮叨着周末的作业安排和下周模考的焦虑,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听得不甚真切。
江见夏只是沉默地点头,目光有些涣散地掠过喧闹的操场,掠过抱着篮球奔跑的身影,掠过三三两两说笑的学生。
那些鲜活的色彩和声音,此刻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无形的膜。
胃里那股从醒来就盘踞不散的冰凉感,顽固地蔓延着,让她手脚都有些发麻。
回到家,玄关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温语女士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笑容温婉:“回来啦?快去洗手,马上开饭。”目光落在女儿脸上时,那笑容顿了一下,眉心飞快地蹙起又松开,“脸色怎么有点白?是不是太累了?”
“没,可能有点闷。”江见夏含糊地应着,低头换鞋,避开母亲的目光。
书包沉甸甸地坠在肩上,里面塞满了各种习题册和试卷,像一块冰冷的巨石。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温语女士不断给女儿夹菜,清蒸鲈鱼、油焖春笋、番茄炒蛋堆满了江见夏的碗。她机械地吃着,味同嚼蜡。
父亲随口问着学校模考的情况,她只是简短地答着“还好”、“在复习”,声音平板,听不出起伏。
直到父亲吃完饭,回到书房处理事情。
温语女士放下筷子,终于忍不住,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夏夏,妈妈……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她顿了顿,看着女儿骤然抬起的、带着惊愕和一丝慌乱的眼睛,“你和那个林予冬……在一起的事。”
江见夏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筷子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秘密被猝然揭开的窘迫和对母亲反应的未知恐惧交织着,让她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温语女士没有责备的意思,眼神里只有深切的担忧和心疼:“妈妈不是要干涉你。青春期的感情,很美好。只是……”
她伸出手,越过桌面,轻轻覆盖在女儿冰凉的手背上,掌心温暖干燥,“妈妈看你最近,一点都不快乐。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像一根随时会断的弦。晚上,你房间的灯……是不是亮到很晚?”
江见夏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母亲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渗入,却驱不散心底那片彻骨的寒冰。
快乐?这两个字对她来说,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妈,我没事。就是……压力有点大。”她无法解释那反复出现的“噩梦”,无法解释那沉重的、关于死亡的预感,更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要亲手推开林予冬。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团乱麻,死死堵在胸口。
温语女士叹了口气,收回手,没再追问,只是眼神里的忧虑更深了。
“压力再大,也要顾着身体。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不管发生什么,记住,爸爸妈妈永远在你身后。”
这顿饭吃得格外漫长。
江见夏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才允许自己泄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
书桌一角,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复杂的电磁场示意图如同狰狞的蛛网。
她走过去,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冰冷的线条。
目光落在书桌最底下的抽屉。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拉开了它。
里面没有日记,也没有信物,只有一个不起眼的、药店常见的白色小药盒,静静躺在几本旧笔记本上面。
盒子上没有标签,里面是半板已经抠掉几粒的白色小药片。
那是她前几天,在巨大的失眠和精神压力下,鬼使神差去药店买的非处方安眠药。
她只吃过两次,效果微弱,却带来更深的、令人不安的昏沉感。
她不敢再碰。
她盯着那药盒看了几秒,像看着一个危险的潘多拉魔盒,最终“啪”地一声用力关上了抽屉。
烦躁地抓过旁边的草稿纸,抓起笔,开始演算一道数列大题。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带着宣泄般力度的声响,仿佛要将所有混乱的思绪、沉重的无力感,都狠狠摁进那些冰冷的数字和符号里。
夜色渐深。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透过薄薄的窗帘,在书桌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江见夏房间的灯,果然如同温语女士所察觉的那样,一直亮到了凌晨。
台灯的光晕下,她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塑,机械地刷着题。
眼皮沉重得几乎黏在一起,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胀痛难忍。
大脑深处却异常清醒,仿佛被架在文火上反复炙烤,无数念头纷乱地冲撞:模糊的报纸标题、浑浊麻木的司机眼神、监控截图里那团刺目的马赛克、通道里学妹仰起的脸、林予冬追来的身影……还有,那冰冷沉重的溺水感。
她猛地丢开笔,烦躁地揉乱了头发。
视线落在桌角那只用了很久的保温杯上。
那是去年冬天,林予冬硬塞给她的,说天冷要多喝热水。
杯身上印着一只傻乎乎的、咧着嘴笑的柴犬。
她盯着那只柴犬看了几秒,一股强烈的酸涩毫无预兆地冲上鼻腔。
她慌忙别开脸,抓起旁边一本厚厚的《五三》,用力翻开,试图用更密集的习题塞满所有感官。
周末两天,江见夏把自己彻底焊在了书桌前。
程橙打来电话约她去图书馆自习,也被她以“想在家整理错题”为由婉拒了。
她需要这种绝对的、与世隔绝的安静,用题海筑起一道脆弱的堤坝,阻挡外面那个让她窒息的世界。
饭是母亲端进来的,她吃得很少,话更少。
温语女士看着女儿眼底越来越重的青黑色和愈发尖削的下颌,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地收走碗筷,留下一杯温热的牛奶。
周日下午,返校的时间到了。
空气里漂浮着慵懒的周末尾声气息。
江见夏收拾好沉甸甸的书包,拒绝了父亲开车送她的提议,坚持自己坐公交车。
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放空的时间。
梧桐巷口的老槐树投下浓密的树荫。
她背着书包,低着头,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向公交站。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脚下洒下晃动的光斑,刺得眼睛发酸。
“江见夏?”
一个略带迟疑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她脚步一顿,茫然地抬起头。逆着光,看到一个穿着同样蓝白校服、身形清瘦的男生站在几步开外。是四班的秦鹄。
他推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眼型偏长的眼睛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
“嗯?”江见夏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哑。她下意识地想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厉害。
秦鹄推着车走近了些。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他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她眼下浓重的阴影,最后落回她有些空洞的眼睛里。
“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眉头微微蹙起,那本该有些桀骜的眼尾线条此刻显得格外沉静,“你最近……还好吗?”
江见夏的心头莫名一跳。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能看穿她强撑的平静表皮。
“挺好的。”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声音干巴巴的,“就是……快高考了,有点累。”
秦鹄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让江见夏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心有余悸的认真:“你现在的样子……跟我去年病得最厉害那会儿,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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