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水大师(2/2)
游鹿居士眸子明亮,他将扇子抵在下巴,眉尾跳起来,不无得意道:“如何?我的弟子。”
常玉没说话,只是脑海里止不住回想刚刚两人舞剑的场景,喟叹一声,“意气风发,百年也难得这一人。”
“百年?”游悯微微扬起下巴,说,“这世上,千万年,也只有一个知融。”
她还小,已经熠熠生辉,就连太阳最蓬勃的光辉,也掩盖不了。
从她身上,常玉似乎又回到了她们都还最年轻,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红衣白马,那人眉宇簇着艳火,要把天底下的泥泞都烧成灰。
而她还小,我们却已经老去。
白天疯玩,晚上就被师尊喊到了房间,知融坐在凳子上,她师尊懒懒散散地靠在榻上,眯着眼睛,像只猫。
招了招手,知融过去,他将知融的脑袋靠在他的怀里,一下一下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
师尊身上很香,是昂贵的沉香混着酒香,他总是爱这样的香,他说:“宝宝。”
知融像是小时候一样靠在他的怀里,昏昏欲睡,应了他一声。
游悯说:“往后,你有什么想要的?”
他的弟子他最了解,知融大概是被养的太好,见过的好东西也多,从来没见过她特别想要什么,似乎只要她招招手,就可以把一切握在手里。
“生辰吗?”知融说,“没什么想要的。”
“我要天上的星星,成吗?”
游悯笑了一下,抱起她的脑袋,对视着说:“你要天上的太阳月亮都成。”
他似乎只是随嘴一问,知融问:“师尊,在雁荡坊的时候,你为什么去追易雾尔?”
游悯将她赶起来,让她坐在凳子上,提着手腕给她按摩脑袋,说:“我以为通玉已经彻底被斩碎,见到了不免惊讶,我过去瞧见了士藏。说来奇怪,通玉已经被斩碎,按理说,已经不能再有人从另一个时空过来。”
知融沉思片刻,说:“他似乎想要我死。”
知融把自己在雍凉沙漠被推入棺材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越说游悯眉头皱的越紧,“他杀你?他还不死心。”
当年的事情随着时间的逝去,故人的死亡,已经被淹没了个十之八九。
知融未出生就已经盯上了,现在还不死心,游悯冷笑:“无人能伤通玉,除了通玉。当时劈碎通玉的就是赵宛城的融了碎片的配剑,现在的初霁也照样可以。他当然怕。”
只有我,能劈碎通玉。
知融擡手握住游悯的手腕,转过头,“那是不是,只有我能杀了他?”
所谓的命,自她出生开始,就是不死不休的死局。
夜里烛火正旺,裴长安仍由侍女为她擦拭头发,膝盖上横放着那柄长剑,她闭着眼,将剧烈跳动的烛火彻彻底底地隔绝在外。
床榻前跪着个人,“二小姐饶命……二小姐……”
裴长安睁开眼睛,拔剑出鞘,冷剑横在那人的脖颈间,“饶你?怎么饶你?”
恭州的镇国之物,是一个鸿蒙鼎,是神手持之物,后来落在了恭州,千百年来,镇压着恭州妖魔鬼怪,才让恭州多次抽身事外。
恭州和雍凉北部落战争一触即发,若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她已经做好用鸿蒙鼎玉石俱焚的准备。
也正是有鸿蒙鼎,现在才算安宁,得以拖延时间让百姓逃出城外。
如今,鸿蒙鼎落入万水湖,要是有人传出去,不出两日,雍凉北必然兵临城下。
她擡剑斩下那人的头颅,鲜血溅在床帐上,宛若风雨吹过,不消片刻,浸透了青石地面,那流淌的血镜子似地照出了裴长安的面容。
她说:“拿个匣子装好了,送去丞相府。”
侍女点头应是,退出了房间。
裴长安的手不住抚摸这柄尚在滴血的剑,突然站起身来,提着剑绕过回廊,走到了知融的房门,敲了敲门。
后退一步,单腿跪在地上,将剑双手举起,捧过头顶。
知融打开门,惊了一下,看见裴长安缓缓擡起眼睛,那双眼睛哀而不恸,目光簇利,沉着冷静地向她说了所求之事。
她再次捧着剑,沉声到:“还望知融仙君出手。”
万物俱寂,就连墙角的小猫,也踌踌躇躇,只剩下呼吸似的风声。
一只手过来,拿过那只滴血的剑,道:“这剑,我收了。”
她猛然擡起头,像是找到了同伴的凶兽。那位仙君,桃花眼冷冷三分水,剩下七分是昭昭破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