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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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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和乌衣巷隔了三十里的听风街上, 有一处幽宅,回廊九曲,庭院深深, 乃是徐家早些年置办的别业。

邱歌在门口等候许久, 一声激动的“公子”未喊出口,被宫忱一个擡眸打断。

安神咒效果已经快过去了, 徐赐安在眉头蹙着, 眼睫时不时簌簌颤动,挣扎着想从梦里醒来似的。

但他眼底乌青,显然是多夜不得安眠,宫忱不想他醒得太快。

他很轻道:“床在哪?”

邱歌只瞧了一眼在宫忱怀里阖着眸的白发人,眼眶便红了, 转身引路。

宫忱进了房,将徐赐安置于紫檀床塌上,替他脱去外袍搭在衣架上, 又动作轻柔地把人裹进银蓝锦被。

他还有话要同邱歌说,正欲出门。

许是身上压着的被褥过于厚实,徐赐安不甚配合地推开它, 翻了个身,温凉指尖耷着, 划过宫忱的手腕,正好挂在了他的腰带上。

起先还是松松地搭在上面,宫忱要将带子抽走,他反而勾得更紧了。

宫忱看了一眼邱歌, 后者脸色一言难尽,先行出门。

她走后,宫忱俯身凑近徐赐安, 在烛火下凝视片刻,无声笑了笑:“调皮。”

遂熄了那火。

少顷,他喉结微滚,在黑暗中一圈一圈解下了自己的腰带,一端被在徐赐安绕在指尖,另一端则轻软地从床上,一直垂到了地板。

宫忱散着外袍,松松垮垮地起身。

离开时,掌心从梨木衣架上挑起徐赐安的白玉腰带,系在了自己腰上。

次日。

燧光阁。

上午的比试分两个擂台,一边是闻人絮和曹清鸾,一边则是段家俩兄弟,于辰时同时开始。

按照惯例,今日本来只需从四人中决出两人,可燧光阁临时宣布,胜出的两人将在下午完成最后的对决。

台下观众摩肩接踵,人言纷杂,此话一出,更是喧嚷如潮。

“最后一场比试提前了。”

与其他地方乌泱泱的人群不同,东南角停着各式各样的高大马车,名门世家都端坐于车驾中品茗观赛。

刻着花草银纹的车驾里,柯岁放下帘子,隔开了喧嚣声,思忖道:“这个大祭司,连选手都要蒙在鼓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的对面,坐了一位眉目疏淡的素衣男子,身上有明显的药草气,先是沁人心脾,而后微微发苦,正是柯家家主。

“你很快就知道了。”

柯蘅垂着眼,膝盖上趴着一只后腿受伤的灰兔,手中针线在细嫩的皮肉间穿梭而过,替它缝下最后一针,针脚利落,堪称漂亮。

“元真,我记得你幼时喜欢兔子。”

他抚摸了下灰兔的脊骨,后者身体微微发颤,不知是不是因为疼。

“是,还曾养过一只。”

柯岁不知他怎么说起了这个,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那只灰兔上:“犹记得是被捕兽夹弄断了腿,同伴弃它而去,它独自在原地朝我装可怜,我养了一阵,腿好了,它却跑回原来的窝里去了,再也没回来过。”

“养不熟,就不养了——不信,您松开它,看它跑不跑。”

“是吗?”柯蘅说着,便真的松手了,果不其然,那方才还楚楚可怜的小家伙猛然站起,唰地蹿下马车。

柯岁把目光收回去,嗤了一声:“您看。”

柯蘅淡淡道:“你可知道,那只兔子为何再也没回来过吗?”

柯岁没说话,马车外却惊起一声女子的尖叫:“哪来的死物!溅了我一身血!还不快拿走!”

“……………”

柯蘅边擦拭手上的血迹边道:“现在不喜欢兔子了,所以,就养了一条狗?”

柯岁偏过头,掩去脸颊上的咬痕:“………什么狗?只不过是个会咬人的小畜生,我不稀得养。”

柯蘅笑了声:“养着吧,元真,你喜欢什么,我都会给你。”

“只要它不跟兔子一样总想着自己的烂窝让你伤心,我就不会对它做什么。”

柯岁略微僵硬地扯了下嘴角,正要说什么,忽然车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扣门声。

“请问,柯神医在吗?”

“什么事?”柯岁先掀开帘子,看见两张熟悉的脸——是大祭司身边的侍从。

“大祭司……”其中一人嘴唇不住颤抖,声音压得极低,“请神医过去一趟。”

什么事要请神医?

柯岁大脑空白片刻,很快明白过来为何比试会安排得这样急了。

“爹——”他呼吸有些急促,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回头看了柯蘅一眼。

“祭司大人在哪?”

柯蘅已经起身,匆匆下车,忧心忡忡道:“还请两位快快带路。”

辰时。

比试台下人声鼎沸,可在燧光阁深处的一间主屋中,却安静极了,极偶尔的时候,会有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响起。

正前方,一张黄花梨圈椅上,戴着玄铁面具的男人垂着头颅,一动不动。

“柯神医——”

侍从引着柯蘅上前,踉跄跪在一旁,悲怆道:“求您救救大人。”

“大人今日卯时三刻灵力涸尽,此时已命悬一线,恳请尊驾施以援手,让大人能够撑过今日,待比试落定,方能保燧光阁火种不熄,传承不绝。”

“火种不熄……传承不绝……”

大祭司闭着眼,似乎连看一看眼前人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扶在椅上的手背已经露出了云雾状的尸斑。

身已死,志犹存。他的体内尚有一股执念,借着这具尸体嘶哑地喃喃。

“圣火……一日不认主……”

“我……绝不能死。”

“绝不……能死。”

柯蘅盯着面前气若游丝的男人,一字一句吐道:“怀素定当竭尽全力。”

淡金色的灵力从他掌心流出,顺着大祭司的灵台,一缕一缕渗透进去,又从这死气沉沉、犹如筛子般的身体溢出。

远远瞧去,就犹如尸体散发着金光。

这金光映在众人眼里,仿佛在他们绝望荒芜的眼眶里洒下一片辉煌的希望。

不知过去多久,又或者是感知到了什么,大祭司身躯猛地一震,竟闪电般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瞳孔里饱含热泪,如痴如狂地大笑起来。

“你来了,我感受到了!!!”

“哈哈哈成了,真的成了!!!”

“圣火认主,我段闲风后继有人,死而无——”

“恭喜祭司大人——”

众人亦喜极而泣。

“……憾。”

下一瞬,就听“砰”!的一声,他们的祭司大人身体毫无征兆地炸开,黏稠的血肉溅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五脏六腑流了一地。

“…………”

一片死寂。

“哈哈,”柯蘅身上的素衣被血浸透了,药香味被染成了腥味,他用手捂着口鼻,斯文地笑了笑。

“祭司大人的血真是……”

“恶臭无比。”

“不过他刚才说,谁来了?”柯蘅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儒雅的医者一身是血,温和的目光从后方一张张惊恐僵硬的面孔上扫过。

“火种的主人——”

“谁呢?”

一刻前,比试台。

除鬼师最后一轮比试,比的乃是驭鬼之术,可以用自己养的鬼,也可以挑选燧光阁驯养在地牢的鬼。

段钦半路入道,还没有自己的鬼,在地牢里望了一圈便知道这其中没有一只鬼比得上段瑄手里的六重鬼。

所以,他挑了十只鬼一并上阵,高大威猛排排站好,瞬间塞满了半个比试台。

众人:“………有意思。”

“段公子,要不然让我上吧。”腰间的玉佩晃了晃。

段钦当初把闻人絮从去往鬼界的传送阵推回去时,将玉佩也一并扔了出去,闻人絮一直替他收着,后来他从鬼界回来,才把玉佩要了回来。

这是宫忱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段钦把玉佩从腰间摘下来,这里没有一个能帮忙保管的人,只能放进袖子里,道:“你顶什么用,一边去。”

“我可以保护你。”青瑕认真道。

“…………”

段钦绷着脸,生硬道:“臭小鬼,你逞什么能,我哥把你托付给我,要保护也该是我保护你。”

“何况我真的不想……也不需要,再有任何人因我而死了。”

青瑕不再出声,不知是因为无法反驳,还是因为他提到了它不想听的某个字眼。

段瑄站在段钦的对面,将这段话听得清楚明白,不禁低头笑了一声,似是嘲笑,似是恶心。

“哈。”

他的情绪影响到了应春来,她在玉佩里不舒服地捂住了脑袋,应婉温柔地摸摸她,安抚她,目光却冰冷阴沉。

今日,无论段钦输赢与否,她定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手刃段世安。

在段瑄那诡异而渗人的笑声中,比试开始的钟声敲响了。

“哪怕你不需要,他也能为你而死。”

段瑄身旁缓缓浮出一道高大鬼影,他站在阴影中,目光平静地看着段钦:“段清明,你真是有一个很好的兄长呢。”

段钦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可你忘了么,”段瑄轻声道,“你自己也是别人的兄长。”

段钦微微一怔。

哗——

段瑄身旁的鬼影就在这一瞬间出现在段钦的身后,直冲他咽喉而去。

段钦当即往旁边一撤,同时催动十鬼去挡,却因那片刻的愣神,被一爪将五只鬼撕得魂飞魄散!

台下一片哗然。

“段二公子怎么直接就冲人去了?”

“这一下要是没躲开,段大公子就该命丧于此了吧?”

“听说他俩不和,段钦到底是他兄弟,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吧!”

兄弟。

段钦默念了一遍,明明事实如此,可当这两个字套在他和段瑄的身上时,陡然令他心底生出一股荒唐。

论血缘,他确实是段瑄同父异母的兄长,幼时段瑄还会喊他一声钦哥,可不知何时,就开始连名带姓地叫他。

而他更是从段瑄丧母后来府上的第一天起,就不觉得段瑄是他弟弟。

他一直讨厌段瑄。

无他,段瑄和段瑄母亲,只不过是自己爹娘感情的破坏者罢了。

可段瑄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想清楚,赤裸裸的杀意再次扑面而来,段钦只好定了定神,手中捏决,剩下的五只鬼嘶吼一声,势如破竹,真正与对方厮杀起来。

不刻,又有两只鬼陨灭,但也成功撕下了对面的一只胳膊。

段钦将那只胳膊喂给仅剩的三只鬼,心中已经有了法子,他要把对面的鬼一点点蚕食掉,边削弱对方,边增强自己。

当撕下对面第二只胳膊喂过去时,段钦这边也只剩下一只鬼了,算是平分秋色。

“小心。”青瑕道,“他还没有使用罪孽的力量,不过,这里是燧光阁,但凡他敢暴露出鬼身的罪孽,就会立即被取消比试资格。”

驭鬼的本质是以恶制恶,所以养的鬼身上沾些罪孽也无妨,反正后半辈子都要跟着除鬼师赎罪。

但道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三重罪孽以上的鬼,不能养,只能杀,毕竟那种鬼罪孽似海,连赎罪的资格都没有。

若是垂涎其力量而偷偷饲养的,不仅要把鬼交出来,还要被同修唾弃至死。

段钦是冲着对面的鬼打,可段瑄招招直冲自己命门,他憋了几口恶气,狠狠道:“我巴不得他用,这样老子直接赢了。”

“蠢货,你悠着点,”应婉还得靠他消耗段瑄,虽然厌弃段家人,但还是恶声恶气地提醒道,“你想要的是赢,可他想要的——”

“是你的命。”

话音未落,段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错,我要你的命。”

“草,他怎么听到你说话的——”

“草,他怎么听到老娘说话的——”

段钦和应婉同时出声。

应婉只震惊了一秒,猛地想起什么,揪起应春来的小眼皮子,“春来,你是不是能和另一只眼睛共感?”

应春来茫然地看着她。

显然,她手里的这一只眼比段瑄手里的那一只眼傻得多了。

只是应婉不解,如果段瑄手里的那只眼睛更聪明、也更清醒的话,它怎么会心甘情愿待在段瑄身边,一直给他卖命呢?

不等她再思考,最坏的事还是发生了——

段瑄不惜失去比试资格,也要释放鬼影身上的六重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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