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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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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没能说出口的心意。

不是一切悲哀的误会。

而是宫忱自己。

只要他不想睁开眼,谁也不能让他睁开眼。

谁也不能。

徐赐安霍然起身,背过身去,什么也没说,推门而出。

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气。

一直以来,徐赐安都太过狂妄了。

自顾自地站在宫忱面前,自顾自地说要保护他。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被站在身后的宫忱一把推开。

那句“我不需要你救我”,其实是说给徐赐安听的吧。

徐赐安手掌微微颤抖。

一点点擡起来,轻轻地复上眼睛。

在报仇和我之间。

原来我,是这么轻易就会被抛弃的。

——

“你的师弟走了,你要去看一眼吗?”

“不用。”

“你哭了。”

转渡神息时,少年有些好奇地看着徐赐安:“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没有。”徐赐安擦了擦唇角的血,道,“只是有点疼。”

已经抽取了七天的修为,他的心大抵又变回了一颗玉石,冰冷而坚硬。

这滴泪,不过是神息离开身体时的疼痛带来的罢了。

正要揩去脸颊上的泪水,少年却忽然凑上来,明亮的火焰将那滴泪水和徐赐安身上的血同时卷入空中,眨眼间蒸发了,只留下一抹金红色的印记。

徐赐安不甚在意。

少年伸手去碰的瞬间,忽然小脸一皱巴:“恩人,你的记忆好苦好苦好苦啊。”

徐赐安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能力,面色一沉:“谁准你看的?”

少年揉了揉眼睛,委屈地道歉:“不是你说疼,我就想通过吸收你的眼泪,分担一点你感受到的痛苦嘛。”

徐赐安不吭声。

要不是还在给这家伙传渡神息,他现在就能甩脸走人。

“知道了知道了,”少年很快就想出办法了,热情道,“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我们就扯平了。”

他的想法和行动力都太活跃了,徐赐安还没说出一个“不”字,少年就把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火人招呼了过来。

“恩人,你好啊。”

小火人调皮的语调也和少年别无二致。

“我花了一个多月才捏好的,”少年得意洋洋地说,“容貌,声音,脾气都完全和我一样。”

“等天劫一过,我再把最后一口气给它,它就能拥有我的记忆了,到时候再送给师父……”

徐赐安何等敏锐,立刻反问:“这就是你说的准备后事?”

“是呀,”少年支着下巴,“不过你可别误会呀,如果能活着当然好,但是天劫真的很可怕的,即使有你的神息,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抗过去,所以说,如果会死的话,”

少年赤红的瞳孔满是真诚。

“我要送师父一个永不熄灭的我,在我死后继续陪着师父。”

徐赐安沉默了良久。

“阎金,希望你能活下去。”

“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徐赐安郑重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片刻后。

少年惊讶地问:“你真的要把来到这里的记忆全部抽走吗?”

“是。”

“可是为什么啊,你不想记得我了吗?”少年低落道,“我好不容易有人做朋友了。”

徐赐安说:“对不起,我不是想忘记你,但这里有我必须忘记的事情。”

“……好吧,”少年蔫了吧唧地问,“那我可以把这段记忆留下来嘛。”

徐赐安点了点头。

“太好了。”

少年伸手靠近徐赐安的额头:“我准备开始了,最后确认一遍,恩人,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徐赐安闭上眼,没有说话。

他做不到被宫忱推开了还能毫无波澜。

或许只有消除这段记忆,他才能继续坚持下去。

他厌恶自己突如其来的软弱。

并无比希望,在宫忱面前,他依然是那个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的徐赐安。

只要忘了今天。

只要假装不知道宫忱醒着……

“反正,你也不会后悔吧。”

“那样就好。”

“那样也就不会为我伤心了。”

徐赐安的脑海里冷不防再次想起宫忱昏迷前说的这几句话。

他猛地睁开眼睛:“等下。”

可万一,宫忱不是想要推开他,而是不想连累他呢?

万一,宫忱做出推开他的这个决定时,比他还要痛苦呢?

徐赐安脸色骤然苍白的样子吓到了少年:“怎么了?”

徐赐安嘴唇几次张开,又闭上,最终攥紧双手,轻轻说:“我……会后悔。”

少年立马收手,并没有笑话他,而是认真道:“好啊,那就算了,我就说嘛,记忆可是很珍贵的东西,这个泪水印记我也会帮你收着哦。”

“如果我真的活下来了,或许会通过我的方式还给你。”

“谢谢。”徐赐安释然一笑。

笑容很浅。

但很坚定。

万一,那个人真的想抛开所有人独自进入深渊的话,至少我得拉住他。

至少,我要为他伤心。

无论被推开多少次。

————

————

凤鸣城。

郊野。

宫忱脸颊上的金红色印记在徐赐安指尖消失的刹那,画面一股涌入徐赐安的脑中。

他脸上的笑容微僵,头有些疼了起来,在宫忱的背上抱紧宫忱的脖子,低低地问:“宫忱,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他刚才就不该捣鼓这印记的。

心中已悔青了肠子。

这毕竟是他一部分不堪的记忆,若是就这样因为一时失误暴露给了宫忱,多少令他有些羞赧。

宫忱不知何时将目光从徐赐安脸上转了回去,只看着前方的路,轻轻迈起脚步。

“我看见你笑了。”

宫忱说。

“还有吗?”

徐赐安追问。

“应该还有什么呢?”宫忱问。

徐赐安“唔”了声:“你先走,我想想。”

应该没看到吧。

徐赐安想,不然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平淡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徐赐安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自苦恼,自己以前也瞒了太多事情了,就算以后要开口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可刚刚才答应宫忱要彼此坦诚,总不能再支支吾吾藏着掖着了,那不是徐赐安的风格。

要怎么开口呢?

思忖片刻,徐赐安打算先从天泠山讲起:“那个,你还记得…………”

话音未落,啪嗒,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砸在了徐赐安的手背上。

徐赐安愣了下,擡头。

下雨了么?

万里无云。

啪嗒,啪嗒,啪嗒。

徐赐安终于反应过来,两只手猛然抓上宫忱的脸,摸到一片湿润。

“你哭了?”

徐赐安愕然。

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怎么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心脏一紧,顿时明白宫忱也看到了那时的回忆,他说看见了徐赐安的笑,转过身却悄无声息地掉了眼泪。

笨蛋。

“哭什么?”徐赐安偏着头,擦拭着宫忱脸上的泪水,心中所预想的羞耻并没有到来,而是感到了一股难言的酸涩。

“不要哭了,听到没有?”

宫忱什么也没说,又或许是说不出话来,一步一步往前走,泪水一滴一滴从眼眶里滚落。

“我、我又没有故意瞒你,我也刚刚才想起来的。”徐赐安擦都擦不完,干脆两手一擡,遮住宫忱的眼睛说,“别走了,你停下来说句话不行吗?”

宫忱的眼睫在他的掌心里,又湿又凉。

怎么哄不好啊。

徐赐安强压下心慌,准备按照方才的思路,先把所有事情都坦白了再说。

“其实在天泠山上,我们不止亲了一次,第一次是在你的梦境里,那时我是心甘情愿的………”

“我知道的。”宫忱终于沙哑着开口,“在你的记忆里有,从头到尾。”

“还有之后的那一整个月,你为了修复无情道,在洞府里独自克服心魔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徐赐安哑了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啊,那么,在万鬼地狱里,你受了重伤,我接住了你……”

“嗯。”宫忱说,“那时我确实昏过去了,后来你靠在我的身上跟我讲话,其实我已经醒了,却像个混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你依然为了我,不惜修为倒退,承受神息离体之苦。”

徐赐安对他刚才还沉默不语,现在却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而感到不安。

“不苦的,”他忍不住抱紧了宫忱道,“你不要觉得我受了很大的委屈,那些痛,甚至比不上我以前练剑的时候。”

宫忱没有认同,亦没有反驳,只是继续轻声道:“还有你跟阎金说要抽走那天的记忆,他跟你确认的时候,你却说后悔了。”

“徐赐安,你真傻,那种糟糕透顶的记忆,就那么干脆地不要了该有多好啊。”

温凉的泪水遮也遮不住,挤满了徐赐安的指缝间,再缓缓地淌下。

“不要说了。”

徐赐安心脏剧烈地疼了起来。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本来只要再等上七天,一切都还有好转的机会。”

宫忱却停不下来,嘴唇一片苍白。

“可谁知道呢,我第六天就被门派赶下山了,下山当天是你的生辰,你喝醉了,提着灯笼在山路上提前等我。”

“你说酒很苦,要我吻你,我说我对你早就没有感觉了。”

“你说紫骨天不要我,你没有不要我,我却把你按在石壁上……毫不怜惜地碰了你,我说我不喜欢灯笼,祝你生辰快乐。”

“还说我们一辈子都别见面了吧。”

宫忱牙齿打颤:“畜生一样。”

他双目猩红、咬牙切齿地重复道:“我真想杀了那个畜生。”

徐赐安捂住了宫忱的嘴,脑袋嗡嗡作响,这些记忆他还没有,不知如何反应,此刻终于浑身战栗地大喊:“不要说了!”

宫忱才忽地安静了下来。

“呜。”

好一会儿,他就这样被徐赐安捂着嘴巴,不时发出压抑、短促而破碎的呜咽,浑身发冷般地颤抖着。

徐赐安哄也哄不好,捂也捂不住,只能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颈间,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良久,他无力地松开手,低喃:“好,你哭,你哭吧!”

宫忱说:“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

宫忱静了静,忽然轻轻地说:“要是一开始你没有遇见我就好了。”

“什么意思?”

“徐赐安,我觉得我毁了你。”

话音未落,左侧脖颈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徐赐安在咬他。

牙齿摩挲着薄薄一层皮肉,在上面留下深红的印子,徐赐安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冷。

“放我下来。”

宫忱抓着他两腿的力气加大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的。”

徐赐安声音完全变了,又低又冷:“可你已经说了,我让你放我下来。”

“可是你没穿鞋……”

徐赐安平静地打断他:“宫忱,你想让我讨厌你吗?”

宫忱心一颤,原本痛苦到麻木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彷徨,立马蹲下,小心翼翼地把徐赐安放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

徐赐安却偏偏踩在尖锐的石头上。

宫忱瞳孔骤缩,手臂一下子托着徐赐安的腰,抓着他的脚踝想擡起来。

徐赐安冷漠地看着他:“放手。”

宫忱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石头上残留的鲜血,声音发涩道:“你受伤了。”

“你放不放?”

“………”

宫忱两眼通红,最终渐渐地松开了手。

徐赐安更加用力地踩了上去,鲜血刹那间涌了出来。

“我说错话了!”宫忱心脏骤停,再也不能忍受,猛地抱住了徐赐安,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哽咽,“徐赐安,赐安,是我说错话了,我再也不说那种话了,你别这样吓我行不行?”

徐赐安这次没有再让他放手,而是低着头,格外温顺地让他抱着。

“冷静了吗?”他揉了揉宫忱的脑袋,“从现在开始,可以听进我说的话了吗?”

宫忱红着眼睛点点头。

“抱歉,”徐赐安轻声说,“是你先说让我心疼的话,我才这样的。”

宫忱说:“是。”

“以后不说了?”

“再也不说了。”

“宫忱。”

“嗯。”

徐赐安替他擦掉残余的泪光:“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如果了,但还有漫长的今后。”

“你要是下定决心,愿意跟我一起度过的话,就笑一笑。”

宫忱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止不住,但还是努力地笑了起来。

那副模样滑稽又难看。

“真好看。”

徐赐安轻笑着,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今天晚上,千层雪会放烟花。”

“惊雨,一起去看烟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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