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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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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这就拼命了?”

千钧一发之际, 阎君手掌翻转,浓郁的灵力涌现,看似简单地往前一推, 竟将剑上的血硬生生逼了回去。

“天资不错, 但性子还是太浮躁了。”他摇了摇头,故作高深地背过身去, 实则额角渗出一层心虚的薄汗。

要是刚才没及时出手, 把那家伙的后人逼死,麻烦就大了。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我的那位弟子虽不为天道所容,却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辈。”阎君幽幽叹了口气。

“口说无凭,你跟我去见了就知道了。”

——

万鬼地狱。

地宫。

一座瑰丽大气的殿宇中, 扎高马尾、皮肤泛金的少年正坐在黑岩地面上,神情专注地堆着两个火人。

其中一个已经塑出了大致的四肢和五官,一头长发垂腰, 风流雅致。

“嘻嘻。”

一完工,少年就迫不及待带着刚成形的火人满殿宇你追我跑上蹿下跳,耍得不亦乐乎。

“金子。”

这时,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少年一把拽起火人的手, 噔噔噔跑到门前:“师父,你看像不像你?”

“本君应该更高一些吧?”

阎君随意道。

“哦,那就是不像。”少年似乎觉得他说得对,挥挥手把火人拍散掉, 小手牵起一点阎君的头发,又往身后指了指,一脸期待, “那个呢,你看像不像我?”

阎君皱了皱眉,没看过去,随手撚熄了发尾冒出的一簇小火苗:“天劫将至,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玩?”

“我这不是在做准备嘛?”

“你倒是说说,准备了什么?”

“后事。”少年笑嘻嘻道。

阎君脸一黑,狠狠锤了锤这小子的脑袋:“胡说八道。”

“呀。”

无所谓地歪了歪头,视线一转,少年发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赤红的眼睛转过来,直勾勾盯着他,“是人诶。”

徐赐安掐灭衣角莫名燃起的火焰,在“是”和“你是吗”中选择沉默。

少年继续盯他。

“……你好。”徐赐安只好说。

“你好你好,”少年瞬间高兴,掌心凝出一枝火焰化作的花,大方道,“这个送给你。”

衣裳上刚熄灭的火因为少年的突然靠近又“唰”地蹿了起来。

……他能说不要吗?

徐赐安眉头一突,有点头疼。

“阎金,”好在阎君把少年拽回去,“说了多少次,别靠客人太近。”

“知道知道了。”

少年听了,但没全听,又凝出一朵火花塞到阎君手里,大方道:“师父也想要对不对,这朵更漂亮哦,师父喜欢吗?”

“不喜欢,烫手。”

阎君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握在手里,没一会儿,那火花就在他的手掌里自然消散了。

——

“我的身份不方便明说,你姑且当我是这万鬼地狱的看管者吧。”

“而它的掌控者实际上是弥漫了整个地狱的火焰。”

“大约十三年前,阎金从地狱火的焰心中诞生了。”

“那时,我只是把他称为火种。”

阎君带徐赐安来到一处静室,方才去见阎金前便将宫忱和青瑕安置在了这里。

“他就好像地狱火的一道化身,天生就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不仅能肆意操纵火焰,还能创造阴物。”

“你刚进万鬼地狱时遇到的那几只鬼便是他闲着无聊捏出来的。”

闲着无聊捏出来的?

徐赐安表情复杂:“造物本是天道独有的法则,他身为天道之外的存在,却掌握了一部分这样的能力……难怪天道容不下他。”

“不只是天道,”阎君怅然道,“起初,我也想抹杀他的存在。”

“但当我靠近焰心,将杀招对准他和他所创造的小鬼时,他的第一反应竟是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那些小鬼。”

“一个没有意识的火种是不会做出这种举动的,于是我犹豫了,给了他临死前开口说话的机会。”

………

“你为什么这么做?”

阎君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似乎知道男人要杀他,也知道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就当作没听见,然后擡头,还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我可以多活一天吗?”

“为什么?”阎君还是冷漠。

“因为我的家人让我多陪它们一天。”少年指着小鬼们说。

少年对生死没有概念,却格外重视“家人”和“陪伴”。

大抵他的诞生,就是因为地狱里燃烧了数百年的火焰太孤独了吧。

于是阎君让他多活了一天。

那一天中,少年跟附近关押着的恶鬼们学会了耍赖和撒娇,全数用到了阎君身上,眼巴巴地问他能不能再延长一天。

“大人,你就行行好。”

“就一天好不好嘛。”

阎君虽然无所谓这一两天,但怕他没完没了,索性给了他一年时间。

“一年之后,本君定取你性命。”

“好。”

契约达成,只要这小火种不太闹腾,阎君也懒得管他的死活,偶尔差鬼仆问问他最近干了什么。

鬼仆:“从早到晚,都在挖坑。”

阎君:“?”

“持续多久了……这种症状?”

“半个月了,要阻止他吗?”

阎君拧了拧眉:“随他吧。”

这小火种估计脑袋里也有坑。

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下,阎君乐得清闲,两眼一闭,就找了块大黑岩石又睡了半个月的觉,一醒来,坑挖到了自己面前。

大坑上,一座宏伟宫殿拔地而起。

阎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见他终于醒了,少年兴冲冲跑上来。

“大人,为了感谢你不杀之恩。”

他灰头土脸但得意洋洋。

“这座小小小小的宫殿,是我的一点点点点点点点心意,请笑纳。”

阎君:“…………………”

笑不出来。

“所以呢?”

“大人请起,去宫殿里睡觉吧。”

“本君说过收下了吗?”

“那也请起,”少年理直气壮,“你身后那块岩石,我铺地板要用的。”

阎君:“…………呵。”

从此,万鬼地狱就多了座地宫。

经过阎君的修缮,现已成了全地狱最赏心悦目的地方。

紧接着,一年之约如期而至。

火种该死了。

少年虽然没活够,但也不是不能死,摆摆手,同所谓的“家人们”告别,然后给阎君递上一把刀。

特特特特大的刀。

群鬼在他身后哭得稀里哗啦。

阎君:“这是干啥?”

鬼仆也有些不忍,但君心不可违,只能委婉地提醒他:“今天是火种诞生一年的日子。”

“啊,已经一年了么?”

阎君恍然,接过那柄大刀,左右看了看,寻什么似的,吓得群鬼不敢出声。

少年也紧闭上了眼睛。

却只听阎君问道:“祝寿的糕点在哪呢,快拿出来,要本君给你切是吧?”

说完,一片死寂。

原来——

阎君忘了要杀少年的约定了。

………

这之后的事情,阎君就不太想讲给徐赐安听了。

“如你所闻,本君的弟子笨是笨了点,但心性单纯,善良可爱。”

“长大了呢?也能如此单纯?”

阎君正色道:“你觉得有本君的教导,他能长歪吗?”

以刚才听到的来讲,很难说。

徐赐安欲言又止。

其实听到这里,他便已经能答应阎君的请求了,但难得对一个问题起了好奇。

沉吟片刻,徐赐安问道:“您会永远让他待在万鬼地狱——这座监狱里吗?”

这个问题,阎君早就想过了。

“在这里,要杀他的只有本君,一旦去了别的地方,要杀他的,可就是除本君以外的所有人了。”

“但即便如此,”男人云淡风轻道,“若有一天他想要自由,本君会给他。”

“至于关他一辈子?没本事护他周全的人才这么做。”

太狂妄了。

徐赐安想。

“你好像并不觉得本君是个疯子?”阎君有些诧异地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徐赐安。

徐赐安则低头,凝视着昏迷中眉头紧锁的宫忱,几秒后,自嘲一笑:

“若前辈是疯子,那我也是。”

“我答应帮您,不过在这之前,您要先治好我的师弟和他的家人。”

“师弟?”

徐赐安好似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意味深长,眸光微闪,轻轻“嗯”了声。

“他好像做噩梦了。”

“麻烦您快一点。”

——

阎君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了,只花了一刻钟就把宫忱遭到的反噬清理得干干净净,还顺便修复了青瑕的碎魂。

徐赐安检查了三遍,确认他们确已无恙后才松了口气,郑重地递上自己的手腕道:“多谢前辈,取神息吧。”

阎君愣了下。

“你不会以为是要放血吧?”

“不是吗?”

“神息毕竟和血脉相容,本君要取的量可不少,若全靠放血提炼,你不要命了?”阎君摇了摇头。

“罢了,也怪本君没和你说。”

“本君这有个转渡神息的法子,无需经过体外提炼的过程,便可将神息从你体内直接转移给阎金。”

“不过可能会损失你的一点修为。”

“损失修为?”

徐赐安神色一变。

“只有一点,”阎君不知他为何反应这么大,耐心解释道,“神息会在修为境界降低的刹那与血脉分离,我看你刚到大乘境,最多只需散掉七日的修为就可倒退一境,相比放血损害身体根基,几乎不算什么代价。”

但阎君不知道,哪怕只有七日的修为倒退于徐赐安意味着什么。

徐赐安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说:“我需要单独考虑一会。”

“可以。”

阎君体贴地关门离开。

本就暗沉的室内又陷入了寂静。

徐赐安端坐在床前,瞳孔落在阴影中,一动未动。

——

宫忱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不学剑,是因为要把全部的时间用来学除鬼术。

报仇,是他十几年来一直在走的路。

从无情道破了的那天开始,徐赐安才明白了这一点。

情窦初开的他对宫忱说的最大限度的情话是:“从今天开始,你的血你的骨头你的命都受我保护。谁也不可以伤害,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

于是为了成为宫忱的羽翼,他选择了压抑自己的心意,用了两年的时间,将无情道修炼至大乘境。

因为如果不那么做,他就是个道心崩塌的废人。如果不那么做,他就不能强大到能一直站在宫忱面前。

不能灭了让宫忱家破人亡的那东西。

——徐赐安刚突破大乘境的那晚就立即去找宫忱,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坦白这一切,却不凑巧,撞上了宫忱掐住崔彦的那一幕。

双双进了万鬼地狱,一顿折腾活了下来,又不凑巧,要倒退七日的修为。

要再多等七日。

明明两年都熬过来了,不过七日而已,徐赐安却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醒一醒吧,宫忱。”

“不要再陷在噩梦里了。”

他终于一点点垂下了头颅,额头抵在宫忱的胸膛之上。

“你再不醒的话,我就又要变成你讨厌的师兄了。”

“你要是现在醒来,天泠山的事情,我就跟你道歉。”

“你不接受也没关系。”

“不喜欢,也没关系。”

谁会喜欢一个两年来冷酷无情几乎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的师兄呢?

徐赐安闭着眼,声音忽地嘶哑了。

“可是,到底有多讨厌我,才会当着我的面跳进万鬼地狱,你是觉得自己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反应吗?”

“你这个………”

徐赐安呼吸一止。

一只手突然放在了他的脑袋上,很轻很轻地揉了揉。

徐赐安心脏漏跳一拍,几乎是立刻微擡起头去看宫忱。

宫忱仍然闭着眼,呼吸平稳悠长,手落在徐赐安脖颈,无意识地喃喃:“别闹了,青瑕。”

“我不需要你救我。”

徐赐安盯着他。

半晌,徐赐安扣住了宫忱的手腕。

他抓得非常用力,用力到要把宫忱的骨头拧下来似的,可即便如此,宫忱依旧睡得安安稳稳。

徐赐安好像明白了什么。

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膛里渐渐平息,随之而来的,是面容上浮出的冰冷的讽刺。

他极其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你这个,混蛋。”

宫忱双目阖着,呼吸依旧那么均匀,任凭他说什么都没有醒来。

可是怎么可能醒不来?

除非——

徐赐安一寸寸松开宫忱的手,直到此刻才突然明白。

真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深渊不是一次又一次的不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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