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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飞光(3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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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我其实知道是你回来,也知道你在那一刻离我很近,知道我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地接下那个吻,接下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

可我终究还是退缩了。

事情究竟是怎样发展到这一步,我已经想不明白,至此骑虎难下。如果连生命也无法保证,更遑论还要逞强去谈爱,连自己也无法负责,更加无法对别人负责,所以我想,还是将一切回归原位,至少在我哪天忽然发病死去时,这个家还有稳固根基,不会散。

写到这里,忽然觉得讽刺。

小伏,说来荒唐,在三十岁以后的每一天里,我都在努力让自己少爱你一点,因为我比谁都明白,我的爱不算是什么好东西。

它残缺、畸形,无法长久,也没有保障。

可即便如此,我也在很多个午夜梦回的时分产生一种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将这颗心捧到你面前,叫你也好好地看一看。

时间久了,我的心思也不再单纯,投资讲求回报,爱人的本质是希望被爱,我也不能免俗。

做出这个决定时,我在公司熬了个通宵,拟好了新的遗嘱,上写将我名下所有资产转赠于你。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在你出生那天,我竟是除了医生护士以外,这世界上第一个迎接你到来的人。

仿佛你我注定要彼此牵绊一生。

所以我想,我送给你这么多,讨要一点回报,应当也不算过分吧?

出国手术,瞒着所有人,都是我刻意做出的选择。

假若手术失败,死在异国他乡的手术台上,我叫他们不必通知任何人来吊唁,直接将我火化。

这是我隐瞒了这么多年,唯一的,也是最终的目的。

我希望以这种方式,在你心里留下一道永远无法忘怀的伤疤,让你余生不论过得如何风光,都不得不偶尔被迫想起那个在异国孤独死去的我。

我不甘心被你遗忘。

写下这封信时我已经剃了光头,很快要面临人生中最后一道审判,奇怪的是,内心里却很平静。

这些天频频想起我们家老爷子,好奇他在人生最后关头,是否也和我此刻拥有一样的心绪。

想问问他,这一辈子,究竟是风光更多一点,还是遗憾更多一点。

一首读书时非常喜欢的诗忽然跑进脑海,既然如此,也送给你,当做这封信的结尾,也当做我对你的郑重道别。

无论如何,希望你余生顺遂,风光无限,并且在偶尔闲暇时,随便地想一想我就好。

那首诗是白居易的《夜雨》。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商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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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过神来时,眼泪已经将信纸浸湿了整整一角。

沈三伏单手掩面,很深又很慢地吸了一口气,恍觉飘在半空里数日的三魂七魄,终于缓缓归了位。

心脏像是刚刚被凌迟过,每一个字都是狠辣决绝的一刀,然而在读完最后一个字时,那些淋漓着热血的肉块又奇迹般地缓缓愈合了,那颗心脏仍稳定地、有力地在胸腔里跳动,将血液运输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视线逐渐清明,听觉缓缓回落,房间里监护仪滴滴的机械声清晰可闻。

他听见不远处来自商礼的呼吸。

擡手抹了把湿润的面颊,将信纸原封不动折好,珍惜地放回信封里,而后透过潮湿眼眶去望床上那个人。

可却毫无防备坠入一双深深眼眸。

——那人不知道这样静静看了他多久,眉目平稳,神态沉沉,那样子让沈三伏的心一下子吊到高空里,连呼吸都下意识停了——醒了吗

可——医生说过,醒来并不意味着什么,大脑机能的恢复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何况到底能不能恢复,也是个大问题。

沈三伏屏息凝神又震惊地端详着那张脸。

因为久久忘记眨眼,生理性的眼泪再一次积蓄满整个眼眶,而后轻轻坠落,砸在手背上。

像砸在商礼心头一声惊雷。

“……别哭。”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寂静房中响起,“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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