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4章 昼短（29）（2/2）

“你说这个？”

葛政笑了笑，“说实话，这在我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你不了解这个行业，还真以为是谁有实力谁就能拿到角色？太天真了。”

商礼也笑，“既然如此，你们怎么选中我弟弟来演，不去找一个更有钱的关系户？”

“因为你弟弟运气好。”

葛政目光锐利：“要不是那一天我们恰好在学校里撞见沈三伏，这个角色还真轮不到他，这一行，有些时候是要凭运气的。老天爷把他送到我们面前，他自己又天生是吃这碗饭的，也许就凭借这一部片子，他就起来了。”

“小商，你想清楚一点，这种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这世上没有哪一行是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的，你不是搞风投么？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这个道理你不懂？”

商礼点了支烟：“我只有一个条件，你们答应，片子就拍，不答应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以后你们也不要再来找小伏。”

“你说。”

“剧本我看过了，后半部分场景都在都市校园里居多，所以我要求必须在S市拍摄，沈三伏进组后不住酒店，我每天接送他去片场。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葛政一挑眉：“这事我做不了主，也不能立刻答应你。”

“那就让能做主的人来谈。”

商礼起身，已经做出送客的姿态：“葛老师，我很尊敬你，也感谢你赏识沈三伏，但人生在世，钱权名利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我不希望我弟弟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承担那么大的风险，他想要的生活我都能给他。”

“你口气倒不小。”葛政冷哼一声。

“随您怎么想。”

商礼对他笑笑：“我只要求他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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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政走后，商礼到阳台抽了几支烟，而后到客厅问沈三伏：“你真的想继续拍？”

“想。”

沈三伏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还没心没肺地笑：“哥，你别担心，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你就是傻。”

商礼摸一把他后脑，把那一头柔软的黑发揉乱，“等消息吧，拍戏也别忽视了学习，你不是想考S市戏剧学院么？竞争很大，不是那么好考的，你哥也没那个能力给你开后门，靠自己吧。”

沈三伏笑呵呵地抱着靠枕和他说笑：“哥放心，我肯定能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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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葛政那边来了电话，说可以答应商礼提的要求，几处初步拟好的取景地都列在了文件上，商礼带着沈三伏去签了合同，接下来就是筹备进组。

签合同那天，葛政把两人留下来去看粗剪。

那是沈三伏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自己，屏幕里那个人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那个满身尘土的，黑瘦嶙峋的大山孩子，仿佛是将他自己的灵魂抽出躯壳，继而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塑造而成的一具崭新的肉身。

夕阳下奔跑的身影，黑亮的眼睛和混杂了泥土的汗水，漫天霞光中，飞鸟盘旋，暮色渐起，镜头由特写逐渐拉远，最终定格在那片绚烂而又寂静的天幕之上。

粗剪播放完很久，沈三伏都瞪大了眼睛，久久没能从一种震彻心灵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李石端着咖啡坐在他身边，见怪不怪地拍拍他肩膀：“你看，你都认不出你自己了吧？这就是好演员的魅力，你得是一个足够空的容器，把角色的灵魂装进去，晃一晃，融为一体，就成了。”

商礼起身去外面抽烟。

再怎么对艺术不感兴趣，他也从这短短十几分钟的片子里看出李石的用意。

可不知怎么，心底总有一种来由不明的抵触。

镜头将一切都放大了，沈三伏那张脸上的任何一点情绪，都被机器精准捕捉。李石的运镜是如此准确而又直击要害，大特写的每一帧画面，都毫无保留地对观者展现出沈三伏——或者说这个角色的魅力和美。

眼角的小痣，面颊上很淡的雀斑，奔跑时剧烈起伏的胸膛，干燥起皮的嘴唇，若隐若现的虎牙。

脖颈修长，指骨匀称，黑发柔软，随风轻轻飘动。

——这些东西对于商礼而言，曾经是非常隐秘的、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见的东西。

在每一个清晨或是午夜，每一个欢声笑语或是静谧时分。

那些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神态和小动作，说谎时无意识扣手，开心时刻意压下的嘴角，生气时沉默寡言，用力咬紧的牙关。

这些都曾是只有他才看得见，他才读得懂的东西。

可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