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飞光（15）（2/2）

费童往往是最先开口的那个，每次的话题总是老生常谈：“你说当富二代有什么好的？腌臜事一堆，出门在外人家脸上笑呵呵地对着你，其实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羞辱你家里那摊子烂事。”

“你家还好吧。”

沈怀山往往是安慰人的那个：“起码你爸没怎么在钱上苛待你。”

“我草，我他妈宁愿他对我完全断情绝义算了！”

费童把罐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继而咔嚓咔嚓地将罐身捏扁，当个球一样拿在手里抛上抛下：“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啊？明明我是他亲儿子，可防我像防贼一样，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当然我不是说这样是对的，可也——可也不能重女轻男吧！我本来也没想跟我大姐争家产，可他们倒是做贼心虚，连国都不让我回，更别提回家了！”

“那不是挺好的？不像我，坐着老板的位置，拿着员工的工资。”

沈怀山提起这件事来没有半点怨气，脸上还笑眯眯的，摸出手机给费童看自己的工资卡进账记录：“你看，工资收入，每月八万两千一十三块三毛二，去掉各种差旅费和房贷油费，我跟月薪三千的打工族没什么区别啊。”

“什么玩意儿？”

费童像看见什么新鲜事似的接过手机：“怎么差旅费还要你自己出啊？油费？公司不是报销么？”

商礼接过话头：“不报的，他们公司连员工加班打车费都有报销上限。”

“多少？”

“十五块。”

‘噗’的一声，费童一口啤酒喷了出来：“十五块都不够起步价的吧？！”

“是啊，所以他爸是众所周知的沈扒皮，铁公鸡，其实员工整体福利还算凑合，但对怀山是真的一分钱都要算得明明白白。”

商礼扣开今晚的第二罐啤酒：“当初沈学良求着怀山接手公司的时候，确实许诺给他一笔股份，但——”

“分批赠予，每年给百分之三，且全部股份赠予完毕之前我不能交易套现。”

沈怀山接过话头：“所以其实我只是个披着继承人外衣的高级打工人罢了，工资还没有几个老高层多，家里还有个弟弟要养，你们不知道吧？这年头婴幼儿奶粉连最普通的都要三四百一罐，一罐也就喝三四天！”

费童默了默，感慨道：“我那辆悍马加满一次油还能开小一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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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们几个年轻的毛头小子对未来也有过很多憧憬。

费童幻想着自己总有一天能白手起家，赚到比他老爹多三倍的资产，然后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牛逼轰轰地提着一卡车现金摔在他老爹面前，告诉他从今以后你我父子情谊到此为止，钱货两清！

沈怀山那时最大的希望是赶快熬到自己拿全股份，如果股价还算不错的话就全部套现，然后从这个令人讨厌的公司全身而退，带着弟弟远走高飞。

商礼的憧憬则相对缥缈，他最想做的是在高中毕业以后就出国读书，随便找一份工资差不多的工作，然后哪天心情好天气也好，就去约一次翼装飞行。

不过这种运动非常危险，要先签免责声明，即商礼很有可能在飞行途中遭遇各种意外，半路坠亡在什么荒郊野岭的原始森林或茫茫大海之类的，摔成浑身软绵绵的娃娃，连想找尸骨都找不到，最后烂在水里，或者被野生动物吃掉。

另外两人对商礼这种危险的理想感到非常不能同意，但因为实行起来也太过困难的缘故，暂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原本以为能够就这样互相扶持着度过各自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岁月，可谁也没有想到，命运很快让这段来之不易的友情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沈怀山车祸，临终托孤，将自己那个倒霉弟弟丢给了只有十八岁的商礼；费童回国的事情被家里发现，那时费家生意出了点问题，老费总以为儿子借机回来要争权夺位，连夜派人将费童强行遣送出国，连手机都给没收了，在国外的公寓里活生生软禁了两个月。

商礼对自己人生的所有计划在一夜之间被全部推翻，他在沈怀山那幢郊区别墅里和年仅八岁的沈三伏四目相对，那小孩像只娇生惯养又无忧无虑的宠物猫，有漂亮柔顺的毛发和天真不问世事的神情，仿佛眼下自己到底能不能吃到那颗草莓味冰淇淋球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事，因而如临大敌般地盯着商礼，既不服气，又不肯认输。

一个小犟种。

商礼手里拿着那个小纸碗，不为所动地用另一只手的指节敲敲茶几上的一盅清炖鸡汤：“把汤喝完，肉吃光，半小时后你可以吃冰淇淋，如果不同意，我就让你眼睁睁看着这杯冰淇淋化成水，然后和鸡汤一起倒进马桶冲走，你今晚饿死也没有一口吃的。”

小孩被他冷漠无情的话语镇住了，茫然地咬着嘴唇。

“需要那么久的时间考虑吗？”

商礼盯着那双漂亮眼睛，没有丝毫心软：“三——二——”

小孩抓起汤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