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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昼短(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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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变动是商礼跳了一级,离开了原来的班级。

那件事后再也没人敢跟他交朋友,商礼并不在乎,他头脑聪明,很快又跳了一级,转眼间就要小学毕业了。

十岁那年的一天深夜,商礼接到一通电话。

是他最好的朋友沈怀山打来的,那时沈怀山还在上寄宿高中,已经过了门禁时间,电话里沈怀山焦急地恳求他:“商礼,我妈要生了,可我到处联系不上沈学良!保姆说已经把我妈送到医院了,我不放心,商礼,你能不能带着商爷爷去一趟?”

那是一个特别普通的夜晚。

商礼把事情经过跟爷爷说了,于是祖孙俩顶着月色赶往医院,到了地方,果然到处都是一片混乱,跟来的只有两个保姆,一个说去办手续,却许久没有回来,另一个守在产妇身边六神无主,急得连手机都忘了带。

那也注定是一个要发生什么的夜晚。

生产过程并不顺利,商礼听不懂太多,只知道状况危急,恐怕要出意外,他打给沈怀山,对方手机却关机了。

几个小时后,一个羸弱的早产儿呱呱坠地,可他的母亲却连看他一眼也来不及,就匆匆撒手人寰。

孩子被送进保温箱,爷爷年纪大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昏昏欲睡,只有商礼还清醒着,他透过玻璃看着保温箱里那个红彤彤又皱巴巴的小东西,心头什么感受也没有,只觉得悲凉。

那是一个生来就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这世上唯一能爱他的人或许只有沈怀山,可沈怀山自己都是个过不了河的泥菩萨,商礼想到沈学良,想到爷爷从前骂那男人的话:“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可那时的商礼也太年轻了。

他能做的只有掏出手机,隔着几层玻璃,给那个还没有名字的孩子拍了张模糊的照片。

很多年后商礼才意识到,在沈三伏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时,自己是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第一个见到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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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晚年过得很不好,因为受了太大的打击,精神出了问题,几年后人就变得糊里糊涂,常常对着商礼都想不起名字来。

商礼初中毕业后又休学了一年,专门在家里照顾爷爷,直到一年后爷爷病故,他才继续读完了高中。

那几年里陪他最多的是沈怀山。

其实他们两个算不上同龄人,但一见如故。

商礼读高中时过得很苦,老房子他不愿意再住,所以在学校旁边自己租了房子,学业繁重,他早早打算出国,很多材料要准备,很多东西要学,他孤僻冷漠,独来独往,拼命压榨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甚至离开这个国家,他想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他要做天上的鸟——不,他要做高空里盘旋的鹰,他要看过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看不一样的朝霞,不一样的月亮,他情愿伤痕累累地跋山涉水,他不怕一个人。

他宁可死于疲惫的迁徙,也绝不愿意像爷爷那样,在那座困了他一辈子的牢笼里软弱地咽气。

他要离开,他不知道自己终将去往何处,可是他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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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沈怀山已经早早接手了沈家的生意,奔波劳苦,腹背受敌。

大概沈学良这辈子唯一做得正确的事就是把家业交给了这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大儿子沈节从小就被养废了,除了寻欢作乐一无是处,沈学良多少还有些远见,花言巧语哄着沈怀山接了公司的烂摊子。

商礼有次问沈怀山为什么要和沈家纠缠不清,沈怀山低头默了默,很轻地说:“我总要为三儿多做打算。”

他们的母亲是个被爱情糊了眼睛的可怜人,红颜薄命,丢下两个儿子艰难求生,沈学良没给过他们多少钱,沈怀山想要什么,只能靠自己去争。

何况他还有个蹒跚学步的弟弟要养。

那时商礼常常在深夜和沈怀山在窗边喝冰啤酒,沈怀山问他以后想做什么,商礼摇头,只说想走。

“走去哪儿?”

“不知道。”

“走了也好。”

沈怀山扯开领带,随手往地上一扔:“我真羡慕你,无牵无挂,可我不行,我有时候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有时候又不甘心,我妈一辈子都被沈学良给毁了,可他沈学良凭什么还活得那么潇洒?!”

商礼没说话,只是拍拍他肩膀。

那晚他们两个都喝醉了,东倒西歪地躺在床上说胡话,商礼快睡着时感到沈怀山在拍他。

“商礼,你答应我个事儿。”

“嗯……”

“要是哪天我出什么事——嗨,我就是随便说说,要是有那么一天,我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就是我弟弟,那孩子托付给谁我都不放心,只有你。”

“什么意思啊。”商礼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的遗嘱。”

沈怀山闭着眼睛嗤嗤地笑:“要是哪天我跟我妈一样成了个短命鬼,我们家三儿可就托付给你了。小子,你答应哥,你得帮我照顾好他。”

“……我最烦小孩儿了。”

“烦归烦,你得管他,要不哪天找时间你去我家里,咱们哥儿仨拜个把子。”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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