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昼短（12）（1/2）

第23章 昼短（12）

沈三伏在拍完人生中第一部电影后就陷入了一种幻想的世界。

起初他只是沉浸在那个故事里，很难从中抽离，再加上商礼那段不常回家，沈三伏独处时间很长，一个人的时候，他总窝在书房的飘窗上发呆，断断续续地遭受着无法出戏的折磨，时而觉得还在戏里，时而又从恍惚中惊醒，猛然回过神来。

没过多久，葛政就给他发来那个只写了一半的剧本。

于是沈三伏从一个故事更加无法自拔地陷入了另一个故事。

剧本讲一个穷苦大山里的男孩，从小在酒鬼父亲的棍棒底下艰难求生，他没上过一天学，直到十二岁那年，山里来了一批年轻的支教老师，他爱上其中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可他的爱是那么卑微又那么难堪，他永远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她，他开始上学，每天徒步走十几里山路，那个女孩成为他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两年后，那批支教老师离开了，男孩在道别那天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他问她在哪里生活，问她外面的世界好看吗。

女老师告诉他，她要回到那座大城市里读硕士，也欢迎他努力学习参加高考，去那座城市找她。

其实那不过一句客套，是女老师对每一个山里的孩子都说过的话，可男孩为了这样一句话，从此疯魔般地钻进了书本里，父亲嫌他读书无用，叫他出去打工，他不肯，那酒鬼父亲就整天醉醺醺地躺在家里破口大骂，骂急了抄起扁担就劈头盖脸地打下来，男孩长得又黑又瘦，却像一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藤蔓，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吭声，只知道死命地护住自己的书本，等父亲打累了睡着了，他还要偷偷打着手电筒继续做题。

高考前夕，男孩与父亲爆发了最剧烈的一场争吵，为了能去县城参加高考，男孩险些被打得昏死过去，他再也无法忍受，抓起手边的菜刀，不管不顾地砍了下去。

月明星稀，他在昏暗的山路上飞奔，手里死死抓着那个可以参加考试的文件袋，风声在耳旁呼啸，额头上的伤口不停流下血来，染红了视线，可他不知疲倦也不知疼痛般地继续跑着，就这样一路冲到考场，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里，他带着满身血污，一步一步迈进那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考场。

他考上了，历尽千辛万苦，向亲戚们借了一笔钱，前往那座令他魂牵梦萦的城市。

他寻找那个女人的过程并不顺利，他不知道她的专业，不知道她的学院，甚至当初连名字都忘记了问，只知道她姓李。

他忙着上课打工，也忙着找她。

终于有一天，他在校门口的奶茶店打工时再一次看见了她的身影，时隔几年，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可紧接着他又呆愣在原地，因为她身边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他看到她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婚戒。

他选择了平淡的一天与她假装偶遇，强作镇定地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原来她这些年过得很好，早早结婚成家，研究生毕业后计划继续读博，然后留校做老师，丈夫工作稳定，收入不菲，家庭和睦，那么幸福。

而所有的幸福里，没有任何一点有关于他的痕迹。

他连成为她生命中的陪衬都没有资格。

寒来暑往，他始终谨慎保持着与她的交往距离，称呼由李老师变为学姐，他记住了她的所有喜好与习惯，连她的室友和同学们都如数家珍。

他做好了就这样直到毕业的准备，直到大四寒假，他没有回老家过年——他那个酒鬼父亲当年没死成，却也被一刀砍伤了神经，成了个半瘫的废人，这么多年他一次也没有回过家，几个月前听说那男人死了。

死了也好，他对那座大山没有任何留恋。

他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打零工，做晚班前台，除夕夜那晚酒店里人声寥寥，除了零星几波客人，就只剩下他自己和两个保洁阿姨。

春晚开始没多久，一对男女相拥着走了进来，他一擡头，呆了几秒。

男人是学姐的丈夫，怀里搂着另外一个女人。

他面色淡漠地刷身份证，递出房卡，人上楼后，他掏出手机给学姐发新年快乐，问她在干什么。

学姐很快回复了他，说爸爸身体不好，所以今年她把老公一个人丢下，回老家去了。

那因为出轨而在他眼里变得面目可憎的男人总共在酒店住了三天，他主动揽下白班的工作，用手机拍了无数那男人的罪证。

他甚至用万能卡刷进房间里，在床底藏了一只录音笔，录下了所有不堪污秽的话语。

年后开学，他又继续到奶茶店打零工，那天男人来接她回家，顺路来买两杯奶茶。

“您好，喝点什么？”

男人随意扫了两眼饮品单，选了推荐的热销款：“一杯黑糖珍珠奶茶。”

男孩点单的手指顿了顿，擡眼看他，语气很平静：“李老师不爱喝珍珠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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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就写到这里。

那种汹涌浓烈而又见不得光的感情，那种痛苦地隐忍又偏偏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状态，让沈三伏第一次看后，就对这个主角产生了深深的共情。

他想，原来每次自己看见二哥时，心头涌起的那种又酸又苦的感觉，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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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初三上半学期，沈三伏都处于一种异常阴郁的状态里。

但他将这种状态隐藏得很好，每次陈信或商礼回家来，他都自动换上一副乖巧笑脸，努力讨商礼的欢心，渐渐商礼回家的次数多了，很多次都是带着陈信一起回来，沈三伏表现得十分大度，主动给两个哥哥切水果，还分享一些学校里的趣事给他们听，而后借着机会打探商礼最近在做什么。

商礼最近在减轻工作和学业的压力，逐渐恢复跳伞训练，为的是给出国玩翼装飞行做准备。

翼装飞行是全世界都排行非常靠前的极限运动，不仅极度危险，而且飞行前还要签生死状，持有跳伞资格证也只是入门要求，最低级的翼装飞行要求有上百次的跳伞经验。

商礼很小的时候就得知了这项运动，后来坚持了十几年的健身，也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机会体验一下翼装飞行，他本科的时候已经拿到了跳伞资格证，但跳伞次数还远远不够。

极限运动对身体素质要求极高，商礼其实没指望着到时候真的能亲自尝试一下，但哪怕只是短暂地出国换换心情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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