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2/2）

郁小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关灯躺下来。

郁斯年睁眼望着一片黑，默默听着身边少年并不怎么平稳的呼吸。

大约翻了几次身后，身边人终于像是按捺不住地开口，轻声叫他：“哥？”

两人对外一直称兄弟，时间久了，这小人类似乎还真把他当哥了。郁斯年漫不经心地想着，淡淡嗯了一声。

郁小楼又翻了个身，脑袋凑到他跟前，距离很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温热的呼吸随着说话撒在他颈窝：“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应她才好？”

郁斯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想和她谈恋爱么？”

身边的人似乎摇了摇头，细软的发丝蹭在他侧颊，痒痒的：“不想。”

“为什么？”

“我，我……”郁小楼声音闷闷的，“我怎么配得上人家。”

郁斯年微微侧了下脸，在黑暗中依然清晰地看见少年低垂的眼睫和雪白挺翘的鼻尖。

他眯了下眼：“哪点配不上？”

“哪点都配不上。”郁小楼说，“我没有父母，也没有钱，怎么可以耽误了人家？”

顿了顿，他喃喃：“而且那个女孩子很漂亮的……”

郁斯年又看了他一眼。

这小孩对自己这张脸有什么误解？

郁小楼推他：“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父母，意味着你没有养老的压力；没有钱，你们可以一起赚。至于相貌……”郁斯年笑了一声，“你肯定比她更好看。”

郁小楼：“啊？”

郁斯年却有点儿不耐烦，说：“这些都不是理由，你自己心里知道。”

郁小楼沉默下来。

他当然知道。

“不想”的最根本的原由，当然还是他对那个女孩子没有相等的感觉。

收到鲜花和告白，他当然很高兴，但只是因为很可笑幼稚的虚荣心高兴，而不是因为“我喜欢的人竟然也喜欢我”这样的高兴。

他其实和那个女孩子认识好久了，女孩子在奶茶店打工，他的老板喜欢喝奶茶，总是叫他帮忙去隔壁买，上下班有时也会打照面，也一起聊过天。

女孩子很好，漂亮，个子高，勤快又努力，还会投喂周围出没的流浪猫。

但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没办法认为自己能回报给她同样的感情。

被告白的喜悦让他飘飘然，可过去了一晚上，他心里却只剩下无措和茫然。

对这样的事他根本毫无经验，只有跟男人倾诉。也不知道郁斯年有没有经验，但不可否认的，他就是能一语中的。

他就又问：“那我该怎么回应她？”

郁斯年枕着一只手，淡淡道：“我已经说过了。”

“真的要直接拒绝吗？”郁小楼犹犹豫豫，“会不会太不够尊重了？”

也不知道他这种瞻前顾后磨磨叽叽是不是招人烦了，身边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冷淡：“你不想和她发展，却不能及时果断的拒绝，平白叫人心里面惦记，这才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郁小楼睁大眼睛：“是这样的吗……？”

郁斯年不说话。

郁小楼自己想了一会儿，喃喃道：“你好像说的对。”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我明天就告诉她好了……把礼物也还回去。”

郁斯年还是没说话，心中那股从晚饭前就盘桓不止的烦躁却突然消失了。

过了会儿，郁小楼安安静静的，却是他主动开口：“小楼。”

“嗯？”

“你想谈恋爱么？”

停了停，他纠正：“或者说，你会谈恋爱么？”

身边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

这个答案真是毫不意外。

郁斯年又开始烦躁，心想书上说饱暖思淫｜欲，还真是不错，温饱的烦恼消失了，这小人类果然就要开始产生更多的欲望了。地球人的文明还真是将人性琢磨得透透的。

也是可笑。他为了陪伴他，所以决定暂时在这里滞留，连自己的烂摊子都抛之脑后了，结果现在忽然发现，原来这个小人类也并不缺陪伴。

心中那股子不快隐隐躁动着，他忽然开口问：“你不喜欢女孩，你喜欢男孩？”

话音未落，身边少年忽然一下子坐起来，很吃惊地瞪着他：“什、什么男孩？”

“你不知道么？”今晚的他是不理智的，但他却放任了这种不理智，看着黑暗中少年黑亮的眼睛，他淡淡道，“感情是不分性别的。”

说完他就静静地盯着郁小楼，等着看他对自己的话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结果郁小楼瞪了他一会儿，忽然问：“是不是有男的跟你告白了？”

“告白”？郁斯年在心里对这样天真单纯的表述发出了一声嗤笑。

酒店里的客人是没有“告白”这个环节的，但他不想吓到他，所以决定不要告诉他自己曾把一个男客人的手腕拧脱臼的事情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少年的敏锐。郁小楼忽然一把抓住他胳膊，急声道：“那些人都是变态！不正常！你不要被人哄骗了，如果有男的骚扰你，你就揍他！大不了不在那里干了，反正虽然你没学历没文凭也、也没有一技之长……”

他声音渐渐低弱，又可疑地刻意变大：“但你长得这么好看！不怕找不到工作的！”

郁斯年：“…………”

他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

小人类这么紧张他，好像是应该高兴，但他说喜欢同性是“变态”……他就有点儿高兴不起来。

他并没有为同性恋发声的闲心，可为什么不高兴……男人浅金色眼眸暗了暗，反手握住郁小楼手腕往下轻轻一拽：“别那么激动，谁敢骚扰我？”

他把客人的手拧断酒店这边也没说什么，反而还给他多发了奖金，后来那笔钱穿郁小楼身上了。

这抠门的小人类要是知道他身上那件羽绒服标价五位数，大概会骂死他吧。

“躺着吧，一会儿被窝里要冷了。”他转移开话题，“你想谈恋爱就是想，不想就不想，为什么说不知道？”

郁小楼被他拽下去重新把被子盖好，大约还在纠结“骚扰”和“变态”，心不在焉说：“本来是不想的……可你不是说，享受一段和谐的关系也挺好？”

郁斯年：“…………”

他一时有点儿无话可说，可没几秒，他又忽然笑起来，说：“那我们这样，算不算一段和谐的关系？”

郁小楼一愣，犹豫地点头：“算……吧？”

虽然“和谐的关系”似乎有所特指，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确实很和谐。

“那就先享受现在吧。”郁斯年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轻轻捏捏他耳朵，低声道，“睡吧。”

郁小楼觉得他的话有一点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犹豫地哦了一声，只得闭起眼睛。

他渐渐睡着了，一片寂静中，郁斯年慢慢翻了个身，在黑暗中静静看着沉睡的少年。

半晌后，他擡手，指尖轻轻拨了下郁小楼长长的睫毛，然后顺着他的鼻梁落下去，停在他的嘴唇上。

天真的小人类。

他的。

男人微微笑起来，浅金色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