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2/2)
郁小楼站在门口发愣:“这是干什么?”
“我没有浪费钱。”男人先郑重声明了这一点,然后说,“我做了两天短工,赚了六百块,看见超市打折才买的。”
郁小楼问:“什么短工?”
“种树。”
他就明白了。市政府在建设新区,路边行道树需要人去种,有很多打工的人蹲在路边等招工,八成是男人看见了,也去蹲在那儿被人招去打工了。
种树这种活也没什么技术含量,男人看看别人怎么做也就学会了,他个子高身材又健硕,被挑中也不奇怪。
郁小楼上下扫视他,问:“受伤了没?”
“没有。”男人笑着,推他往桌边走,“我做了菜,趁热吃。”
几样菜有荤有素,都是郁小楼平时压根舍不得买的东西,他忙了一整天,辘辘饥肠直叫唤,就坐下来拿起筷子吃。
男人坐在他旁边,一手支着下巴笑眯眯看着他吃,说:“不要急,小心噎着了。”
郁小楼从小到大没几次慢腾腾享受美食的机会,在外头打工时间又紧,吃起饭来就狼吞虎咽,只追求速度快和能吃饱,但是被他这么看着,难得生出点自惭的心,不由放慢了速度,矜持地小口吃菜。
吃得差不多时,男人弯腰从地上拿起一瓶酒,给两只碗里分别倒了一点。
郁小楼有一点诧异:“你怎么还买了酒?”
男人一边倒酒,一边回答:“我说今天要和我爱人结婚,售货员就说要买酒的。”
郁小楼刚含进嘴里的那口汤差点儿喷到他脸上。
“没错。”男人笑吟吟看了他一眼,拧起盖子把酒放到一边,“今晚是我和小楼的新婚夜。”
郁小楼猛地睁开眼。
天光已然大亮,晴明的阳光从雕花窗外照进来,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大红缎面喜被上折射出一圈蒙蒙的红光,龙凤喜烛已经融化到尽头,凝固的烛泪在纯金烛台上推成高高的两团。
天南屈起一条胳膊在枕上,支着头笑眯眯看着他:“义父醒啦。”
他头发未束,长长地倾泻到枕上,乌黑柔顺,折射着乌光,含笑的眼温柔似水,唇角勾起的弧度与梦中的男人一般无二。
郁小楼腾的一下坐起身,宿醉的头痛和全身不可言说的酸疼忽然袭至,他忍不住抱住头,脸色苍白又凄惶:“你、你们……我……”
“没错呀义父。”天南跟着坐起身,笑眯眯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说,“我们成亲了,昨夜就是我们的新婚夜,你不记得了吗?”
郁小楼喝醉了酒就不怎么能记事,拼命回忆也只能寻觅到一点零散的片段,大红喜服,交杯酒,朦胧视线中跳跃晃动的红烛光……他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
门口轻轻一响,负雪仿佛有某种雷达似的,总能出现得很适时。
郁小楼转过头,茫然又无措地看着他走到床边来,对满床凌乱视而不见,平静道:“我熬了汤,义父喝一点就不难受了。”
他将红木托盘放到床边矮几上,端起碗用汤匙搅动几下,舀起一勺送到他唇边。
郁小楼怔怔地,下意识张口喝了,几口热汤下肚,头疼终于缓解大半,他心乱如麻,一把抓住负雪手腕,凄惶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荒唐,什么成亲,什么新婚,简直太荒唐了!!他好歹还是他们的义父!这种事情这两个人也做得出来?!!
负雪被他抓着手腕,晃也不晃,稳稳将勺子放回瓷碗中,擡手一招,不远处桌上的东西就缓缓飞来,落在他掌心。
“义父。”负雪垂眼看他,低声道,“这是我们的婚书。”
天南歪头看着他笑:“天地为证,日月做媒,义父,你抵赖不了呀。”
郁小楼别过眼,看也不看那婚书,捂住脸嘶声喊:“拿走!滚!!”
负雪不滚,甚至将那几只卷轴往他面前又递了递,心平气和道:“义父还是看一看为好。”
郁小楼咬牙,抢过卷轴展开就要撕,目光却不经意落在末尾的名字上,瞳孔骤缩。
——郁小楼。
他没有看错……在婚书末尾,与“莫负雪”“莫天南”两个名字并列的姓名,真真确确是郁、小、楼!!
他彻底怔住,只管死死盯着那三个字,盯到眼睛发疼,心中一瞬间升起巨大的荒诞感,甚至冲淡了“一觉醒来他跟自己义子结婚了”这件事带给他的惊慌失措。
怎么……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他不是莫惊春!!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无数个念头杂乱无章地出现又消逝,他蓦地咬紧了嘴唇。
是了——若说数年之前那盲僧口中的“数死之人”还能勉强解释为“数次险死还生”,可秘境中始魔那些话呢?又该如何解释??
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结合这两次,恐怕怎么也能猜出一些真相了。
但是——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飞快梳理杂乱的思绪,想——双生子或许确实猜出了一点,但不可能猜出他的全部,所以,所以极有可能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夺舍”的孤魂。
负雪从他手中缓缓抽走了婚书,细细抚平纸面上被他捏出的褶皱,再把恢复平整的大红色婚书放到他膝头,整个过程中一双血瞳专注地凝着郁小楼,晦涩幽邃的目光在面前人的脸上缓缓扫过,不放过他一丝一毫情绪的变化。
鲜红的纸面上那些金灿灿的铁画银钩仿佛要飞起来,直往他脑袋里钻,郁小楼闭了闭眼,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你们知道了。”
“所以,现在准备如何呢?”郁小楼睁开眼,迎上两人灼灼的目光,“要杀了我这个夺舍的贼么?”
短暂的寂静后,天南笑起来,说:“怎么会呢?”
“莫惊春是死是活关我们什么事儿?至于你么……”他搂住郁小楼肩膀,甜蜜蜜地说,“我们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舍得杀你呀。”
顿了顿,他低笑着,向唇舌间含着什么珍爱的明珠一样,缓缓吐字:“小,楼。”
郁小楼苍白的手指紧紧蜷起来,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软肉里。
“小楼。”天南品了品这两个字,笑容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的满足,小声说,“我们终于……抓到你了。”
郁小楼止不住地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