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1/2）
第236章
众人万分疑惑，盯着那两道背影仔仔细细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这是谁。
到底是哪个“熟人”啊？
郁小楼面无表情，道：“怎么，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连转过来看看我都不敢么？”
那两道背影有微不可察的僵滞。就如他们对郁小楼的任何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了如指掌，郁小楼又何尝不了解他们。
毕竟，彼此也是义父子相称了十年之久。
郁小楼攥紧瑶光剑，往前迈出一步，冷冷叫出那两个在舌尖徘徊了无数次的名字：“负雪，天南。”
身后众人有小小的哗然。
“什么？！”“竟然是他们？”“他们不是已经……了么？”“怎会出现在此处！”“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堕魔”两个字含混不清，众人还记得秘境中那两头连始魔残魄都能生生吞噬的巨兽，一时间恐惧有之，惊疑有之，嘈嘈切切，不一而同。
郁小楼对一切杂音置若罔闻，只死死盯着面前不远处的两个人，直盯得眼眶发胀发疼。
冰棺前的两人僵立片刻，半晌，终于缓缓转身，天南微笑道：“义父。”
“……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
虽然明明只是分开了半月不到，郁小楼却只觉度日如年。养病的十来天里，他将两人对他的欺瞒在心底脑中翻滚了千回万遭，一时恨不能将两人大卸八块，一时又痛得在深夜煎熬难寐。
可现在他看着两人幡然倾覆的容貌，紧攥着剑柄的手依然难以自控地轻颤，一点难以明言的疼从心头倏然迸发，顺着血液骨骼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一时险些连剑也拿不稳。
——面前的两人，与他印象中温驯的义子太不相似了。他记得两人藏起獠牙故作乖巧的样子，也记得他们强行挣脱心魔后妖异挣扎的模样，那时候，那时候的他们眼底小心翼翼藏着对他的渴慕，压着疯狂的偏执，是可怜的，脆弱的，是收起爪牙跟他撒娇弄痴讨糖吃的猫。
然而此刻的两人，一双兽瞳竟已变做彻底的血红，全然不见曾经绿意盎然的生机和纯良，脸色苍白如纸，唇却鲜红，一袭朴素白衣也换做了深黑长袍，越衬得两人肤色透出不见天日的苍白，浑身上下鬼气森森，再也不似曾经少年纯白干净的模样，站在那里的样子，仿佛要与这座阴冷森然的魔族地宫浑然相融成难以分割的整体。
分明，分明已经是两个……魔。
郁小楼心底存着的最后一丝侥幸被一只望不见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抽出去碾碎，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们看起来明显瘦了，人还是那个人，却因为更深邃的眼窝和更削瘦的面庞，而使原本的英俊坚毅变做了七分阴郁。他看着他们尖而苍白的下颌，仿佛已经预知了他们的死亡。
系统说他们扛不过，说他们……必死无疑。
“义父看着气色不错，眼睛好了，修为也恢复了。”天南望着他微笑，声音有一种古怪的沙哑，“果然离了我与哥哥，义父就会过得很好。”
负雪沉默地望着他，一双血红妖异的兽瞳看不出情绪，冷淡道：“义父提着剑，是来杀我们的么。”
瑶光剑一直未归鞘，长长的剑尖斜斜指着地面，剑身锋利锐亮，闪烁着微微的红光，郁小楼被遮挡在衣袖下的手紧攥着剑柄，指尖用力到发白。
他觉得自己依然是镇定的，镇定到让人觉得冷漠，仿佛面前这两人不是曾经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义子，而是与他立场相悖、正邪分明的大敌。
他脸上的冰冷像一张面具，严丝合缝的，不露一丝端倪，冷冷道：“我说过，你们若是变成了怪物，我会亲手处理门户。”
天南微微眯起眼睛，笑了：“那义父觉得，我们已经变成了怪物么？”
郁小楼道：“那就要问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天南依然微微笑着，很和煦的甚至称得上温柔的微笑，可他血红色的眼睛却冰冷阴沉，毫无一丝笑意，完全割裂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古怪而妖异，令人不寒而栗。
他就那样笑着，说：“义父何必明知故问。”
“把残念给我，然后……”郁小楼的目光从两人的脸上缓慢徘徊，道，“跟我走。”
天南轻轻挑了下眉：“去哪里？”
“回山。”
“回山。”天南重复道，点点头，“跟你回去，然后呢？把我们关起来，像对待囚犯，或者两个什么会吃人饮血的怪物那样？”
郁小楼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说：“我会想办法……治好你们。”
“治好……我们？”天南又一次笑起来，仿佛很觉得高兴一样，但他的声音却十分沙哑古怪，于是那笑声非但不觉悦耳，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和阴沉。
身后众人不觉皱起眉，如临大敌地盯着他们。
天南笑够了，声音倏然低下去，说：“可是已经治不好了。”
“义父，”他叫着他，声音很轻，“我们治不好了。”
负雪始终沉默不语。他手中并没有武器，只是很安静地站在那儿，可即使这样，带给人的不适与危险并没有减少分毫。
郁小楼紧盯着两人，神色紧绷，道：“我说能治好。”
“我们真的很想相信你呀，义父。”天南叹口气，说，“可是，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我们就算现在还不是怪物，也迟早会变成怪物，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记得，只知道杀人，只知道不择手段地汲取力量，就像曾经的聂无极一样……义父，你行行好罢，我们不想被瑶光剑或者后己剑杀死，我们自己找个地方死，好不好？”
“不好。”郁小楼摇头，又说了一遍，“不好。”
虽然他心里清楚天南说的对极了——在与始魔的博弈中他们迟早会落败，会被吞噬，被夺舍，皮囊变成始魔新的躯壳，而在一切开始走向无法控制的结局之前，他一定会亲手杀了他们，就算他迟疑，段不辞也会亲自出手。
他们甚至根本不被允许有“自己死”的选择。
传说中，曾经为祸苍生的始魔被伏羲和女娲费劲手段才联手剿杀，段不辞有他的责任，他绝不会允许天地间再次出现这个恐怖的威胁。
这世上已经没有伏羲和女娲了，唯一能拯救六界的神明也消失于三十三重天之上，如果始魔再次出现，那将是难以想象的灭顶之灾。
可如果不及时杀死双生子，始魔一定会在他们的皮囊中重生，一定会再次为祸苍生。
这是一个没有人可以无视也没人有能力解开的死结。
结局在两人答应始魔的那一刻就已经书写好了，他甚至开始有一点恨两人。
他的魂魄被剥了就被剥了，他们为什么要答应始魔那样荒谬的条件！
可是他知道，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恨，就他没资格，没资格说恨。
腰间的传音螺突然亮起，飘上来浮在他面前，段不辞沉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小师弟，聂无极跑了。你们在哪里？”
郁小楼一怔，短暂地从两人身上挪开目光，看向传音螺：“凤凰宫地宫。聂无极怎么跑的？”
“自爆。”被聂无极用同样的招数在自己手底下跑出去两次，段不辞语气里罕见的有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说，“凤凰宫三十六个魔修一齐自爆，我杀了聂无极，但是他的魂魄跑了，极有可能会返回凤凰宫，你五师兄已经带人去找你了，小师弟，此人睚眦必报，不赶尽杀绝必有后患，一定要杀了他！”
“我知道。”
段不辞身后是漫天血雾和因为皮肉骨骼被腐蚀倒地惨叫的修仙者，他攥紧传音螺，问：“负雪与天南呢？找到他们了么？”
郁小楼目光重新落到两人身上，声音有一点涩：“……找到了，他们与我在一处。”
“带他们回来。”段不辞声音低沉笃定，说，“叫他们不要怕，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传音螺熄灭了，重新变回腰上一只精致的配饰。郁小楼看着两个人，道：“你们听见了？”
两人的表情有一点复杂，但仍然摇头：“段师伯人很好，后己山上每一个人都很好，但是，义父，我们已经不配了。”
郁小楼咬紧了牙关。
天南望着他，微微地笑了下，说：“还请义父允许我们，最后送给你，送给段师伯，送给后己山一样礼物。”
郁小楼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一股阴风倏然从身后吹来，是比此前宫门外那一团血雾更浓重百倍的血腥味，郁小楼立刻横剑将众人挡在身后，就看见一道虚无缥缈的黑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冰棺。
他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聂无极逃出生天的魂魄！
郁小楼手腕一翻，火红色灵力倏然出现在掌心，然而还未等他去捉，眼睁睁看见负雪一擡手，就轻轻松松将那一道黑影掐在了手中。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那啸声仿佛一柄利剑，刺入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众人纷纷抱头发出痛苦难当的惨叫，心境差点儿的，当即就从七窍中流出蜿蜒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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