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2/2）
郁小楼面无表情地坐着，没说话。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听见炉火上枣茶渐渐煮沸的声音。
“师弟，我与其余几位宗主和皇帝大致都谈好了，收徒大会，也就只在这半年。”段不辞替他斟一杯茶，在升腾白雾中有些小心地看着他脸色，开口说，“你……”
郁小楼不等他说完，便道：“多少？”
“二十……不，十个便好。”
郁小楼点头：“人我要自己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段不辞明显松了口气，不由喜上眉梢，却又忍着，道，“委屈你了。”
郁小楼将茶盏端起来，低头吹凉，睫毛垂落的弧度漫不经心：“你磕碜谁。”
段不辞忍了忍，还是笑出来，怕惹得他恼羞成怒又撂挑子，忙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那两个义子呢？怎么不一起回来？”
“那谁知道。”郁小楼喝着茶，表情淡淡地，“大约是玩疯了，不愿意回山上甘守寂寞了也说不定。”
段不辞笑：“胡说，那两个孩子不是那样的人。”
郁小楼反问：“那是什么样的人？”
“嗯……是很安静，很懂事的人，心性也足够坚定。”段不辞想了想，说，“也很刻苦，是个好苗子，可惜大约还是咱们修炼的路数不适合他们，即便他们比所有徒弟都刻苦，总还是没有成效……实话和你说，师兄每次见着他们辛苦修炼，就总觉得很惋惜。你还记得他们化形的那场雷劫么？你五师兄都跟我说了，那雷劫强度罕见，大约你这两个义子，其实有很好的天赋的。”
郁小楼没想到他对双生子评价竟如此高，一时默默。
段不辞看他沉默，大约误会了什么，又说：“孩子真是好孩子，小师弟，你别太着急，我来给他们想办法。”
郁小楼道：“随便你。”
段不辞端起茶盏慢慢地喝，自觉已经看透了他这小师弟嘴硬心软的本质，仿佛不经意地说：“那你觉得，干脆就让他们去修……魔道，怎么样呢？”
郁小楼动作一顿。段不辞跟着微微屏住了呼吸。
“师兄。”
“咯哒”一声轻响，茶盏被放回桌面，郁小楼擡眸，慢慢道：“你知道我去玩儿了这三年，一路上也顺手做了些好事，所诛杀的邪祟呢，十之八九都是魔，对吧？”
段不辞干笑：“就没有一个是好魔么……”
“没有。”
“……”
郁小楼淡淡看着他，段不辞就笑不下去了。
半晌，他也将茶盏放回桌上，正色道：“但师兄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两个孩子，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郁小楼心说那不废话，那可是男主，这世界的中心。
“师兄刚刚不是说过么？他们心性难得。”段不辞道，“人生天地间，身份、血脉甚至天赋或许也并不重要，一颗足够赤诚的心，才是最难得的东西。”
“赤诚”的心？郁小楼嗤笑：“我怎么没瞧见。”
双生子那两双眼睛里，有的分明是令人心惊的偏执，和一片狼子野心！
他油盐不进，段不辞都无奈了：“他们对你还不够赤诚么？化形后你冷待他们，两个小孩子不知道，还以为你更喜欢豹子，问我会修炼了是不是就能变回小豹子；内门弟子分明有条件很好的住处，他们却还要坚持每晚都回落绮峰，说怕你喝醉了没人扶回屋……好几次他们用功到半夜，其他人都散了，他们抱着剑谱睡着了，梦里都在喊义父。”
郁小楼越听脸色越难看。
他自认除了小豹子时期，从始至终他从未对两个男主亲密过，即便是三年中形影相随游历人间，他也很注意身为“义父”与男主间应该保持的距离。
他真的有在认真学习怎么当一个好义父，但也知道自己这义父当得很差劲，总是时不时冷暴力、一言不合就甩脸色给两人看，即便是心情好的时候，也不过随手给他们钱，讲一些空泛的大道理，或者不痛不痒关心几句两人的婚姻大事。
……他还总是逛花楼，喝得醉醺醺，弄得一身酒气脂粉气，叫两人即使是半夜，也得从地铺上爬起来伺候他，跪在地上给他脱鞋袜。
搁在任何时代任何背景里，他都一定会是那种被孩子记恨的不合格父亲，会被拿去作为向心上人卖惨博心疼的谈资。
三人之间根本毫无深厚感情的基础，所以男主对他的偏执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毫无缘由。
莫名其妙的感情，简直就像空中楼阁一般荒诞、虚妄又可笑。
仿佛蹩脚的剧本，莫名其妙就动心了，就偏执了，人物像三流编剧手中的傀儡一样，如此的粗制滥造。
傀儡。
郁小楼眸中闪过一丝阴郁。
最近他总是想起这个词，每想起一次，心底的阴霾就更多一分。
段不辞还在努力劝他：“你信我，小师弟，即便他们修魔，也一定会是个好魔，这么好的天分，却一直让他们在不适合自己的路上蹉跎，岂不是太可惜……”
“好啊。”
郁小楼蓦地出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冷冷道：“你在一宗之主的位子上坐这么久，还能天真得如此理直气壮，我又如何不能成全你这天下大同的伟大理想呢，段宗主！”
段不辞皱起眉：“小师弟……”
郁小楼腾地起身，衣袖拂倒桌边的杯盏，浅褐色茶水淌了满桌，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去。
他居高临下睨着对面的男人，从表情到语调冷冰冰毫无一丝的温情：“随便你怎么安排，我只想告诉你，若有朝一日他们两个即便把天都捅出个窟窿，也休想我去管一分闲事！”
段不辞也站起来，又叫了一声：“小师弟！”
郁小楼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系统欲言又止，直到他走回落绮峰、从柜子里熟练翻出酒壶来时，才迟疑开口：“宿主……你还记不记得，这次的任务叫做【魔尊的崛起】啊？”
郁小楼拔开酒塞，壶里却已是空荡荡，本就很差的心情雪上加霜，郁小楼语气恶劣：“你想说什么！”
系统说：“他们是注定要成为魔尊的……”
“谁注定的？”郁小楼丢开酒壶，翻箱倒柜找第二瓶酒，冷冷道，“写剧本的人？”
这些所谓的“任务”，究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吗？或者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个早已编撰好结局的剧本！
系统咽住声音不说话了。
郁小楼懒得管他为什么突然变哑巴，他抓着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心底突然发起狠来，摔了酒壶：“我倒要看看，他们两个成不成得了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