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1/2）
第174章
今晚是个晴夜。雪停了，一轮圆月悬在松树稍上，银亮如盘，边缘勾着一圈儿氤氲的微光，照亮地上的积雪，擡眼望，层峦叠嶂，千山覆雪，别有一番清疏阔朗的韵味。
郁小楼呼出一口浊气，只觉身心舒畅，笑着抱起怀里的初一：“好看么？”
初一趴他怀里一动不动，十五在他肩膀上喵了一声。
小豹子乖乖地让他抱着，毛茸茸软乎乎，郁小楼心情大好，低头就在他脑袋上亲了一口。
初一瞳孔骤然缩紧，身体一下子都僵硬了。
十五突然大叫起来，一个劲儿地把脑袋往他脸上蹭。
这两个小东西……郁小楼笑起来，也在他脑袋上亲了一口。
十五就兴奋极了，喉咙里一个劲儿地呼噜噜，竟然还伸舌头舔他下巴。
小豹子的舌头触感粗糙，刮过皮肤刺疼刺疼的，郁小楼一面躲一面笑骂：“狗胆包天……走开！”
一路走一路玩闹，也不觉得这段路有多远，不多时，已经能望见山谷里清泠泠的泉水了。
汤泉不算太大，整座落绮峰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汤泉四周却温暖如春，一点冰霜也没有，池上生长着许多难见的灵草，被温泉蒸出氤氲的药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郁小楼弯腰将两只小豹子放下来，修长手指轻轻推了推还想往他身上爬的十五，轻声道：“乖，自己去玩儿。”
池边草丛里突然扑棱一声响，是只躲在窝里睡觉的鸟儿展开翅膀飞了，月色下雪地上，那鸟儿的羽毛五彩斑斓，闪烁着微光，漂亮极了，两只小豹妖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跑去追鸟儿了。
郁小楼转身走到汤泉边，脱去鞋袜、褪下外袍搁在一块石头上，赤脚踩着石块慢慢下到水里去。
水面倒映出他的面容，长发披落，细节模糊不清，那双眼睛却极美，漆黑瞳孔倒映着湖面波光，眼尾逶迤拖曳，漫山月色，晶莹雪色，尽数倒映在眼底，也不及这副皮囊风华万千。
郁小楼垂眸看了须臾，手指划过水面，倒影便破碎纷纷，只剩下碎银似的漾漾月色。
靠岸处水浅，郁小楼坐下来，背倚着石块，温热泉水漫过锁骨，难以言喻的惬意，他阖眼，长长舒了一口气。
两只小豹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悄无声息走近岸边，夜色中绿幽幽的两双眼睛盯着泉水中安坐的背影。
郁小楼察觉到什么，还未及回头，身前水面突然“噗通”一声溅起好大水花，泼了他一脸。
“……”郁小楼抹了把脸，无言地看着面前可劲儿扑腾的小豹妖。
十五呛了水，嘤嘤叫着往他跟前游，小胳膊短腿儿却控制不好，一连呛了好几口。
郁小楼无奈，只得伸手捏住他一只小爪子，将小豹子拎到自己怀里来。
十五一身的毛湿漉漉的，小爪子扒着他肩膀直哼唧，可怜兮兮的，郁小楼忍不住轻轻揪了下他的耳朵：“该！”
小豹子四脚并用爬上他肩膀，甩掉水花，赖着他撒娇弄痴。
郁小楼摸摸他，回头去找另一只，就看见初一坐在他身后那块石头上，安安静静望着他。
会黏人爱撒娇的小崽子当然很讨人喜欢，安静的小孩子却也会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偏爱。郁小楼朝他伸出手：“来，教你学游泳。”
初一倒是很听话，他一叫，就站起身，看着水面似乎有些迟疑的模样儿，郁小楼耐心地等着，终于初一试探着伸出小爪子，慢慢走进水里来。
郁小楼在他快要被水面淹没时及时伸手将他拎起来，掌心轻轻托着他的小肚皮，含笑道：“我托着你，不怕掉下去。”
猫科动物似乎天生就对爬树、游泳这种事儿天赋异禀，不多时，初一便已经能稳稳当当浮在水面上，自如地摆动四肢游起来。
郁小楼笑着，摸摸他脑袋，夸奖：“不错，很聪明。”
一直趴在他肩膀上的十五突然又跳下水去，郁小楼一惊，正要再去将他拎起来，却见小豹子竟然无师自通，已经在水面轻轻松松地游了。
郁小楼就收回手，也夸他：“你也很聪明。”
十五回应他：“喵！”
圆月渐渐升上中天，夜色呈现出深邃的靛蓝，两只小豹子不知疲倦似的在水里游得欢快，荡开一圈圈水波，颠着月亮晃来晃去。
郁小楼看着他们玩儿，深深感觉自己真的像是一个假期带小孩儿去泡温泉玩儿的老父亲。
上个世界他当了撒手掌柜，谁知道呢？还是没逃掉无痛当爹的命运。
困意渐渐上来，他掩唇打了个哈欠，眼睛微微眯起来，忽然说：“我给你们取一个正式的名字吧？”
两只小豹子齐齐回头，绿幽幽的四只圆眼睛把他望着。
郁小楼笑了一声，朝两只招招手：“来。”
两只小豹子摇摇摆摆游到他面前，郁小楼起身上岸，雪白内衫被水湿透，紧紧贴在他身上，眨眼之间就干了，肩上的长发被风微微扬起来。
郁小楼拢了下头发，俯身一手一个，将两只湿漉漉的小豹子从水里拎起来，放到地面上。
小豹子抖干了身上的水，又要往他身上爬。
郁小楼直起身，目光缓缓掠过天上明月和覆雪千山，轻轻念：“苍山负雪，明烛天南……你们便唤做，‘负雪’和‘天南’罢。”
他低头垂眸，目光落在两只小豹子身上，微微笑起来：
“抱歉，不知道你们父母的姓名，从此后，便随我姓莫吧。”
莫负雪。
莫天南。
结果话音还未落地，晴空就骤然炸开一声雷鸣。
郁小楼一怔，擡头望天，就眼睁睁看万里澄明的夜空上不知从何而起一团云，迅速掩盖了明月华光，紧跟着狂风大作，雷声不断，云层中掠过雪亮电光。
他尚未反应过来，两只小豹妖突然发出嘶哑尖叫，拼命跳起来往他身上爬。
怎么回事儿？！
远远近近的山峦被狂风惊动，鸟雀惊飞，树梢间扯起长长的尖啸，云层中滚动着闷雷和闪电，只是眨眼间，清明夜色就变作昏天暗地，厚厚云层中雷电蓄积，蠢蠢欲动，竟是眼看着就要劈下来！
此等阵仗，郁小楼只能想到——妖兽渡劫！
狂风卷起袍袖和长发，郁小楼迅速俯身捞起小豹，扯过外袍将两只一裹，单手结印，喝道：“御！”
一股狂风倏然窜到，郁小楼顾不得许多，足尖一点，便借风势腾空而起，飞速掠过层层松涛，奔向不远处闭关所用的山洞。
两只小豹子紧紧蜷缩在他怀中，发抖的频率隔着几层衣物都十分清晰，郁小楼只庆幸这数月时间他已经将各种术法都习得熟练，紧紧抱着两只小豹，转瞬之间已经掠出数丈，断崖上的石洞近在眼前！
但就在此时，天雷已伴着锋利电光，自云层中狠狠劈下！
郁小楼竭力躲闪，反手丢出防御结界，却被可怖的天雷一击即碎，郁小楼想到近日来看过的典籍，不由暗暗心惊。
书上记载，越是强大的妖兽，渡劫时引来的雷劫就越恐怖，莫惊春作为前六界第一羽化期大能老宗主都十分欣赏的爱徒，修为已然足够强悍，可即使如此，他的结界在天雷轰击下竟然不堪一击！
他怀里这两只小豹妖……他还是小看了！
只略一分心，一道天雷追至身后，郁小楼不及躲过，只下意识紧紧护住怀中小豹，紧跟着下一瞬，脊背便被狠狠劈中！
……那一瞬间的滋味儿，简直酸爽透了。
郁小楼失去平衡，直接被劈得结结实实摔到悬崖上，直摔得头晕眼花，身体擦过嶙峋山石，往崖下滚落。
怀中两只小豹妖似乎挣扎着要出来，仓促间郁小楼只来得及裹紧外裳，低喝：“老实呆着！”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往崖下落了丈半，天雷紧追不放，郁小楼身上弹开一层结界，堪堪拦下一道劫雷。
与此同时他一把抓住崖上探出的一枝古松，急速下坠的势头猛然一止，郁小楼好险没被扯断胳膊。
他喘了几口气，往上一望，是滚滚天雷酝酿着下一次重击，往下一看，是深渊张开的狰狞巨口，根本看不到底。
劫雷只管追着小豹子，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这一劫，而脚下万丈深渊中还不知是什么。
两害相权取其轻，郁小楼咬咬牙，足尖踩上松枝，借力腾起，几次攀越，很快就回到洞口前的悬崖上。
天雷紧追而至，郁小楼再次撑开防御结界，在结界与劫雷相抗的一瞬轻轻一跃，终于攀上石洞前的平台。
狂风卷着碎石冻雪咆哮着席卷而过，郁小楼的衣袍被高高鼓起，翻飞的长发扯得头皮发疼，他连回头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抱着两只小豹一头扎进石洞中。
石洞中阒静无声，结实的石壁隔绝了狂风，耳边瞬间安宁下来。
郁小楼扶着石壁站稳了，微微松一口气，两只小豹子从衣服里爬出来，哀哀叫着舔他的脸。
郁小楼才觉出面颊上的疼来，伸手一摸，湿润润的一点血，想来大约是被树枝还是碎石划伤了。
但此刻不是为这些微末小事耽搁的时候。他顺手摸摸两只的脑袋，言简意赅：“别怕。”
随即他折身回到洞口，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十指翻飞，迅速结起一个复杂的法印。
天雷眨眼间已经朝石洞追来，就在即将劈上洞口的一瞬，郁小楼双手一分，红光大盛，结界便迅速护住了这一方洞口。
下一瞬劫雷轰然劈落，结界表层被震起大片红光，电光流窜，眨眼间已生生扛下数道劫雷。
有用！
但劫雷似乎也因此被激怒，砸落的频率和能量愈疾愈恐怖，结界上红光电光噼里啪啦流窜不停，郁小楼气血随之震荡，直在心里骂娘。
他咬紧牙关，将全部灵力灌注结界之中，好歹没让劫雷攻破了这一层防御。
然而目光穿过结界，却只见漫天乌云雷电，狂风卷起积雪呼啸飞舞，俨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一般来说妖兽每遭渡劫都要经受九九八十一道劫雷，根据情况不同力度也分轻重，方才形势仓促又紧急，郁小楼也记不清这劫雷到底追着他们劈了多少下。
系统被禁止干涉小世界，又是修仙世界观，就只会滋哇乱叫，郁小楼扯了下嘴角，除了咬牙硬抗也没有别的办法。
两只小豹子哆嗦一直没停过，似乎怕得厉害，却依然颤巍巍挨到郁小楼身边，紧紧靠着他，就连惯爱撒娇的十五也不哼唧了，竟然显得格外懂事。
郁小楼抽空瞥了眼两只，心说难怪妖兽少，以至于数十年前那场大战中妖族是第一个扛不住退出战场的。
两只小豹子才巴掌大，就能引来如此恐怖的雷劫，要是真被劈中，天赋再高也会直接被烤成两堆焦炭吧。
脑子里才转过念头，结界已经被轰了十来下，在劫雷接连不断的重击下结界不堪负累，竟然皴裂开数道细缝。
郁小楼气血翻涌，已然顾不上太多，只能拼命抽取灵力，不顾一切灌注到结界之中。
但裂缝却还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郁小楼心里直叫苦。
这他妈的……还有完没完了！
难不成最后二三十下真的得硬抗？他任务还没做呢，连男主化形都没等到呢，不会先噶在这儿了吧？！
可怜他连今夜这雷劫是为什么来的都不知道！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手上依然没闲着，郁小楼不要命似的抽干了全部的灵力，结界几乎变作了血色，硬生生又扛了数十下。
但雷劫还远远没结束。
郁小楼简直要绝望了。
就在结界摇摇欲坠之际，天边却摇摇亮起一团金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疾驰而至，下一瞬，金光精准无误迎头撞上一道劫雷，“轰！”的一声闷响，竟将那雷生生打散了！
郁小楼眼睛一亮，视线穿过血色弥漫的结界，就隐约看到一青一黑两道人影飞掠而至，女子持剑，男人挥刀，双双劈散一道劫雷，闻尘冲结界内大吼：“莫惊春！死了没有！”
“……”郁小楼也吼，“托师兄的福！没有！”
闻尘反手再次劈开劫雷，继续吼：“这么多天雷就追着你一个人劈！好壮观啊！”
“师弟给你开开眼！”郁小楼咬牙咽下一口血，“不用谢！”
闻尘哈哈大笑：“你又干了什么天打雷劈的好事儿了？说出来再让师兄开个眼！”
郁小楼要郁闷死了：“我他妈的……也不知道！”
总不能是他给两只小崽子正儿八经起了名，就招来天打雷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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