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2/2）

郁小楼没动，靠在床上看着他。

地上的拂尘当然不会有动静，十五没疑惑多久，就回过头，精准朝他看过来。

——就好像他原本就知道这玩意儿是被郁小楼操控的。

这两只聪慧的程度真让郁小楼觉得意外了。

他笑起来，看了眼初一，对十五道：“还想玩么？想玩就过来。”

十五一动不动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真从地上站起身，慢慢朝他走过来。

郁小楼看他走近，伸出一只手去。

十五警惕地停住脚，用鼻子去闻他的手，湿漉漉的鼻尖儿偶然擦过郁小楼指尖，留下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郁小楼任由他闻。大约确定眼前这个人类并没有恶意，十五忽然跳上床，朝郁小楼叫了一声。

不是“嘤”了，“喵”的一声，有点儿像猫叫，却比猫的声音多了点儿嘶哑的质感。

是豹子的叫声。

郁小楼慢慢用手去摸他，指腹顺着脑袋捋下去，小豹子喉咙里就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眼睛眯起来，在他面前的床沿上趴下了。

屋子里什么都冰冷，突然摸到这么毛茸茸软乎乎的小东西，郁小楼愉悦起来，也就大方地原谅了小豹子不经允许就擅自上他的床。

他摸着十五顺滑柔暖的脑袋和脊背，一擡眸，就看见初一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就蹲坐在床底下仰起脑袋看着他。

郁小楼眼睛里头含着笑，问他：“你也上来么？”

初一一动不动，只是一直看着他。

郁小楼就不管他了，专心地撸猫。

至此，落绮峰上一人两猫……两豹的相处才算真正融洽了起来。

后己宗整座山脉都被覆盖在冰雪之中，时常还有飓风，气候自然是凡人难以忍受的酷寒，修仙者身强体壮，更有金丹护体，所以感觉还好，但似乎两只小豹子却还不太能完全抵御这样的严寒。

“破冰”后，两只小豹子在郁小楼面前胆子变大了很多，猫科动物表面高冷实则黏人的本性渐渐显露，十五钻进郁小楼怀里的尝试成功一次后，简直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要腻在他怀里，不抱他他就缠着人的腿，一个劲儿地喵呜叫，还要自食其力往郁小楼身上爬。

更有甚者，两只小东西连隔壁厢房的小床也不肯睡了，寒冷夜里，总是赖在郁小楼的房间不肯走，还会在半夜跳上温暖的床塌，胆大包天地压在郁小楼的胸膛上。

郁小楼几次在半夜做被人掐脖子的噩梦，醒来就看见十五肚皮朝天睡在他脖子上，而初一则蜷在他身侧，温热的身体紧紧挨着他。

软萌又黏人的小崽子总会让人不自觉纵容，郁小楼也不会真对这两只小东西生气，慢慢也就习惯了半夜的围脖杀——在大雪纷飞的深夜，紧紧的依偎总比一个人孤枕独眠来得惬意舒适。

于是落绮峰几乎每日都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身材高挑颀长的青年披着长发，一身红衣，手里挽着锄头走在雪地里，两只通体乌黑、额心一点白的小豹妖或在身后追着跑，或者一个赖在他怀中、一个安静缀在身后头。

一人两豹慢慢穿过虬结的老梅，踩着厚而松软的积雪，一直走到后山坡那片绿意盈盈的桃花树林里去。

反正时间很多，日子很长，郁小楼亲力亲为，每日挽着裤脚、拎着锄头为那一百二十株桃花树锄草、松土、施肥，用后山万年不冻的汤泉里的水细心浇灌，两只小豹子在树林中奔跑跳跃、互相扑咬，或者追一只无辜路过的倒霉仙鹤，或者撒腿狂奔将肥胖的野兔撵得满山乱窜。

数月时光闲闲流去，那一百二十株从东海桃花仙岛而来的桃树，竟然真扛住了落绮峰的严寒，在冰天雪地里坚强地生出了粉嫩的花苞。

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两只男主的长势却十分的愁人。

时间过去了许多，可小豹子还是小豹子，不说化形了，甚至一点儿长大的意思也没有。

郁小楼想找段不辞问问怎样才能让小豹妖快点儿化形，却不巧，段不辞又带着徒弟下山历练了，会主动来落绮峰的客人，也就只有帮他诊脉医治的二师姐素问。

素问不是个多话的人，行事干脆利落，目的性强，来了就诊脉，完了就走人，一句多余话也不曾说，只告诉他：“等缘分。”

妖类化形的方式有太多，或是渡劫化形的，或是认主化形的，又或是吞了什么灵丹仙草，又或是族群中绝不外传的秘术……两只小豹妖生母是妖，生父是魔，情况特殊，就更加难以捉摸了。

似乎也只好“等缘分”，只是这缘分在哪儿，却是谁也说不出。

郁小楼只能耐下心来，让自己不要总惦记。

反正时间富足，总会有办法，而且两只小豹妖到底太小了，急也急不来。

“你最近似乎心情不错。”

郁小楼漫无目的地走神，忽听素问说：“走火入魔的症状已经彻底没有了，灵脉稳固，暗伤也已尽数痊愈了。”

郁小楼唔了一声：“还用继续喝药么？”

“不用。汤泉一直在泡么？”

“偶尔。”郁小楼嫌麻烦。

……好吧，主要是怕高，不喜欢飞，而走过去又太远。

“药不用喝了，汤泉继续泡着罢。”素问道，难得多说了一句，“那泉十分温和滋补，对维持你的心绪平和大有益处。”

随之她顺着郁小楼的目光落到脚边两只小豹子身上，想说什么，又没说。

看来大师兄是对的，这最桀骜易怒的六师弟，竟然也会因为两只小幼兽变得如此平和起来。

方才进门时迎面一股暖融融的奶香味儿，屋里的人歪在床上用长长的丝绦逗小豹妖玩儿，这画面舒适到让她几乎要怀疑起，面前这个眉清眼亮、柔软含笑的青年，和以前那个眼角眉梢总裹挟着阴霾躁郁的六师弟，还是不是同一个。

素问来去如风，很快又走了。窗外天色将晚，郁小楼想了想，打算睡前泡一下温泉。

汤泉在后山，与那一日他刚来时莫惊春闭关的山洞不远，两只小豹子还是跟着他，却被拦在结界里。

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眼见他渐渐走远，十五急得嗷呜直叫，爪子在结界上抓挠出一片片红光，就连一直安静的初一也变得躁动，摇着尾巴在结界旁走来走去，喉咙里发出威慑的低叫。

郁小楼回头看了眼，脚下就站住了。

他长长叹口气，觉得自己好像让孩子给牵绊住的苦命妈。

于是他又走回来，先俯身把十五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再将初一也抱起，稳稳地揣在怀里头。

初一很少被他抱，有些僵硬地趴在他怀里。十五扒着郁小楼肩膀，冲他无声地亮了下尖牙。

初一与他对视了一眼，冷冷转开了视线。

郁小楼没看到，他就这么驮着一个抱着一个，畅行无阻地穿过了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