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2/2）
皇帝寝宫外的走廊上挤满了人，御医们围在一起，低声用飞快的语速说着什么，卓娜紧紧抿着嘴唇，不敢在众人面前泄露出绝望；闻讯赶来的娜塔莎和丽卡站在她身边，眼眶通红，脸色惨白；留守王都的伽比尔也来了，英俊的面孔已经完全褪去了以前的青涩和鲁莽，一双手一会儿放在兜里，一会儿又交叠在身后，略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
走廊尽头响起脚步声，熟悉的频率一如即往的沉稳，却多几分匆促，渐渐由远至近，众人纷纷回首，看向逆光而来的人。
男人的身姿挺拔、高大，一成不变地穿着雪白衬衫和修身的长裤，深黑色高筒靴衬得他干练利落，一头深棕色长卷发如雄狮的鬃毛般披落在他宽厚可靠的肩头，随着大步前行带起的风微微吹起。
走廊上微微静了一静，卓娜看见他，下意识想说什么，忽然身后寝宫大门被无声打开，侍女轻声道：“陛下醒了。”
卓娜脸上一喜，立刻去看御医，却只见几位医生神色灰败，沉默地站在一旁。
所有人心中顿时涌上一股绝望。
娜塔莎再也等不及，立刻拎起裙摆急急而入，丽卡紧随在她身后，伽比尔收回落在Alpha身上的目光转身跟进去，宰相等人顿了顿，也随之而入。
走廊上很快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狮子擡脚，却被卓娜挡住了去路。
“你……”
狮子垂眸看向她。没有人面对男人这一双野兽般的浅金色眼眸不会感觉到心悸和畏缩，卓娜嘴唇嗫嚅，还是鼓起勇气，轻声道：“陛下……可能不愿意见你。”
“为什么。”Alpha紧随的接话有种紧逼的错觉，但紧接着他就在卓娜有些闪烁悲愤的神情中意识到什么。
沉默几秒，他低低开口，声音喑哑艰涩，仿佛几天几夜未曾入睡：“……他的病，跟我有关系？”
卓娜眼圈霎时就红了。
“前些时候，御医……让人清空了寝宫里所有你的东西，说，说……”
她咬咬牙，直直迎上Alpha极具压迫感的眼睛：“说你的味道，会让他觉得难受。”
狮子的面庞一瞬间变得苍白。
然后他就听见面前这个对皇帝最忠心耿耿的Oga问：“那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狮子侧颊紧紧绷起，一言不发。
到底发生了什么……
卓娜的用词太委婉，她应该直直问到他脸上——你究竟对陛下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他用信息素让他痛，强迫他发情，将那么多鲜血喂到他口中逼他咽下去，眼睁睁看他痛苦挣扎，任由他被折磨，被吞噬，Oga伏在他脚边，抱着他的腿那么苦苦地哀求他……
而他却从始至终都不肯伸出手，将他从欲望的深渊中拽出来。
可是他，可是他怎么能忘了，那个Oga饱经磨难的腺体其实有多么脆弱。
任何一点点用意险恶的信息素都可能会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可他却让他疼了那么久。
那么久。
空气久久沉默，冰冷寒风从尽头呼啦卷过，穿过未关严的窗，带起一声悚然的长长尖啸。
卓娜抹掉眼泪，转身进入寝宫，侍女轻轻关起大门，将脸色惨白的Alpha拒之门外。
狮子沉默伫立在原地，一眨不眨盯着面前对他紧闭的大门，一条条血丝慢慢爬满眼球，将那双冷漠金眸染成骇人的猩红。
·
他没有试图推开那扇门，也没有离开，就那么站着，直到数十分钟后，寝宫的大门重新打开。
娜塔莎和丽卡先走了出来。
两个女孩儿已经哭成了泪人，娜塔莎哭得眼睛红肿，鼻尖通红，几乎连路都走不了，被已经高她一个头的丽卡揽着腰，慢慢挪出了大门。
娜塔莎双手捂着脸，几乎快要撞到他身上，丽卡及时拦住她，擡头看了眼面前的男人。
一晃数年过去，他们都已经变得不一样。好像在公爵府飘满月季花香味的草地上跨马奔跑的画面还在眼前，一眨眼，便已经是物是人非。
丽卡揽着娜塔莎，擦过伫立的男人，慢慢走远了。
狮子的眼睛一直一直看着面前的大门，好像任何人从他身边经过或停留，他都不会分去一点点关心。
又过了很久，宰相和御医也出来了。
几位重臣神情凝重，互相低语着，看了眼门口的人，摇头叹息，脚步匆匆地离开。那位年轻的御医缀在最后，无言地拍了拍狮子的肩。
狮子一把抓住他手腕，猩红眼睛里极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祈求。
御医闭起眼，朝他摇了摇头。
没有人脸上露出任何关于希望的神色，就好像笃定明天还会下大雪一样，即使恐惧，即使忧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故事走向既定的末路，而无能为力。
最后，卓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僵立许久的狮子终于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嘴唇嚅动，卑劣的请求却无法说出口。
他以为自己恨死了里面那个人，可原来他是这么的恐惧。
失去那个人，会让他感到恐惧。
这几个星期以来一直努力保持镇定的卓娜也流了泪，一只手捂着嘴，拼命将哭泣往肚子里吞，好像这一声不哭出来，一切就还没有走到绝地，一切就还有最后的希望。
卓娜站在门口，一双含满泪水的眼睛望向面前的人：“他想，他……”
她哽咽难言，朝一旁侧过身。
——那扇门没有被关上。
狮子面颊微微抽动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仿佛终于反应过来，擡脚就往里面走，步伐急促而慌乱。
寝宫里门窗紧闭，厚重的窗帘被放下来，遮挡了窗外看一眼就会让人从心底生出寒气的大雪。
空气沉滞温暖，一股浓郁的药水味道充满了整座宫殿。
侍女在身后关上大门，眼前光线昏暗下来，只有皇帝那张大床旁边的矮柜上开了盏台灯，大约是为了不过度打扰病人的缘故，光亮很暗。
狮子在门后停了停，慢慢擡脚走过去。
大床上铺着厚厚的软褥，浅绿色天鹅绒的被子几乎看不见隆起，狮子停在床边，低头看见皇帝美丽优雅的脸庞。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灯光在眼下投下两排浓密的暗影，昏暗光线中看不出他苍白的脸色，他安然躺在暄软厚实的被褥中，好像只是睡着了。
——他瘦了。
狮子想。
瘦了很多。
怎么会有人在短短几周内就瘦下去这么多，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恶灵依附在他的身体上，一口一口吸干了这个人全部的精血和神气。
“你来了。”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睁开了眼睛，安静地目光笼罩了床边僵立的男人。
狮子尽力让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闻见你的味道，就知道是你来了。”郁小楼笑了笑，那个笑容看起来轻而薄，像半空里飘下一片脆弱的雪花。
狮子只是心绪不宁随口一问，听到他的回答，就想起卓娜告诉他“你的味道会让他难受”。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平静的表象瞬间崩裂，脚下微微踉跄，往后退开。
郁小楼侧过脸，目光追随着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下，说：“你已经连和我说话也无法忍受了。”
不……
狮子下意识要反驳，去没能发出声音。他抿紧嘴唇，喉结用力地滚动两下，终于费力地开口：“我的，信息素……”
体｜液、毛发，甚至每一寸皮肤都会散发出信息素的味道，即便做到最大程度地克制，日久天长，也会在惯穿的衣物上留下难以洗涤的气味。
“没事的。”郁小楼语气安抚，“反正也不差这一点了。”
狮子呼吸停滞了一瞬，颈侧暴起可怖的青筋。
“你要过来和我说说话么？”郁小楼从被子里抽出手，有些费力地撑着身体坐起来，半靠在枕头上。他已经虚弱到做这样简单的事情也会让他觉得累。
一日胜一日的衰弱让“死亡”渐渐逼近的体验如此真实，以至于他理智上明知不过是又一场任务的结束，也不由生出许多复杂的情绪来。
他躺在这里，看着娜塔莎、丽卡、卓娜……还有很多人含泪的眼睛，于是想，或许好好的道个别也不错。
狮子下意识朝他伸出手，但郁小楼已经让自己好好地坐了起来，还整理好了身上的被子。
伸出来的手垂落下去，他慢慢走回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两个人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
终于郁小楼忍不住笑起来，说：“你不要这么垂头丧气。我要死了，我还以为你会高兴。”
下意识的狮子又想反驳，可那个“不”字儿堵在喉咙，无法说出口。
“这阵子你做什么去了，好久都看不到半个影子。”郁小楼脸上一直带着笑，精神很好，比起脸色苍白、几天都没有刮胡茬的Alpha，他倒更像健康的那个。
“我……我在福利院。”狮子嗓音艰涩，停了停，说，“我做什么，你不是从来都一清二楚。”
郁小楼也从来不对他掩饰自己对他的了解和掌控，他曾经把这当作｜爱人在意他的证明，甚至很喜欢他这么做。
只是后来，残酷的真相证实了一切都只是假象。
郁小楼笑：“最近忙死了，没有精神再管你。”又问，“你去福利院做什么？”
“照顾孩子。”
郁小楼轻轻“啊”了一声，点点头：“挺好的。”
Alpha失去了自己期待的孩子，所以将感情寄托在另一些被父母残忍抛弃的小孩身上，能理解。
但狮子看着他，说：“我不喜欢孩子。”
郁小楼看向他，狮子坚毅英挺的五官以刀削般的高鼻梁为分界线，被灯光分割成两半，一半隐在阴影里，目光晦涩：“我把……我把那个孩子，当作你的爱。”
Oga以最尊崇最至高无上的皇帝之躯为他孕育生命，他以为那是他爱他的最高证明。
这个想法很愚蠢，但一无所有的人，哪怕做着没有逻辑的美梦，也能支撑着继续活下去。
他第一次对他吐露自己的想法，郁小楼怔了怔，微微别开了视线。
“可是，我无法爱你。”
明明早已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狮子还是感觉到心如刀割。
他惨然地扯了下嘴角：“我知道。”
“你不知道。”沉默了很久，郁小楼慢慢开口，“我不仅不爱你，我也不爱任何人……或许你可以将这个理解成一种病。”
狮子张了张口，又沉默地抿紧了嘴唇。
郁小楼笑了笑，再开口时已经换了话题：“小东西还好么？”
“好。”狮子的目光没有从他脸上离开过，“我给他取了名字……”
“我知道。”
两个人再次沉默。
过了会儿，郁小楼吸了口气，轻声道：“狮子。”
“嗯。”
“我能不能，再请你为我做一件事。”
狮子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低声道：“什么。”
“这阵子，我差不多都安排好了，如果有一个人帮我稳定大局，那么未来至少十多年，这个国家会继续和平发展，继续攀登更高峰，而不至于因为一个皇帝的离开就再次陷入混乱和灾难。”
狮子看着他，已经意识到他要说什么。
郁小楼靠在枕头上，眼睛阖起来，休息了几分钟。
他现在坐起来说话都觉得疲惫。
过了会儿，他轻轻地开口，再一次认真地叫他的名字：“狮子。”
“嗯，我在这儿。”Alpha再一次回答他，声音低沉喑哑。
“我杀死了你的孩子，这是……我的错。”郁小楼声音轻而弱，断断续续说，“可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该……不该陷入危险中。”
狮子喉结咽动：“我会看着他。”
郁小楼笑了下，说：“能不能请你，扛着这个国家，继续往前走一段？”
“我已经写好了诏书……卓娜一份，宰相一份，伽比尔……也有一份——他变了很多，对不对？”
狮子用力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盯着他：“对。”
“我……我命你为皇帝。”郁小楼喘了几口气，继续道，“小……伊诺，还在吃奶呢，你帮我，多守他几年，等他成年，如果是个聪明孩子，就把皇位……还给他，如果，如果……”
眨眼已经不管用了，狮子眼眶猩红，说：“别说了，我知道。”
郁小楼摇摇头，一双宝石般美丽的眼眸望着他，温和，澄澈，平静：“如果他不好，就，不还给他了吧。”
狮子已经说不出话。
“你哭了。”郁小楼反而笑起来，声音渐渐低弱，“我还没见过你哭呢……真性感，让我忍不住……想吻你。”
狮子脸颊旁的肌肉微微抽动，说：“我恨你。”
他死死盯着他，眼泪一颗一颗淌出来。
“我恨你。”
郁小楼笑着，说：“我原谅你。”
——他轻轻闭上眼睛睡着了。
狮子连肩膀一起颤抖起来。
过了半晌，他俯身，颤抖着亲吻了面前人的嘴唇。
柔软，冰凉，唇瓣碰触的感觉，像一片雪花落在花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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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恭喜宿主！小世界《为自由而战》任务圆满完成！】
【宿主即将脱离当前世界，倒计时开始——】
【三】
【二】
【一】
【滴！宿主意识已脱离，下个世界欢迎您——】
【祝您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