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2/2）
郁小楼转着轮椅，慢慢经过长长的走廊，把轮椅转到后面花园去。
王都地处偏北近海，早上风很冷，近地有很重的雾气，淡青色的浓雾将远处山林模糊成一团暗淡的影子，草地空旷得看不到尽头。
郁小楼裹紧身上的薄毯，迎着风深深呼吸，微凉湿润的晨风顺着鼻腔进入胸肺，清新得很舒服。
胸中郁气稍微消散了些，他慢慢转着轮椅轧过草坪上平整的小路，想往远处再走走。
谁想才往前走了一点，就忽然听见了什么动静……似乎是水声。
附近没有喷泉，只有一口园丁用来浇灌花园的水井，这么早，谁会在这儿打水？
四周太安静，以至于那点水声听起来很明显，一阵一阵哗啦啦的响。郁小楼想了想，转过轮椅循着声音走过去。
结果刚刚转过一簇茂盛的月季花丛，他就看见一个男人结实宽阔的肩背，古铜色的、赤条条的……
男人胳膊一擡，“哗啦！”一声水响，木桶中冷水从头泼下，在他紧实健壮的肩膀上泼出大片透明水花，后背上肌肉耸起，因为擡手的动作拉抻出明显的肌肉线条，一块一块儿健美非常，长长一道背沟从脊背间下落，优美流畅，充满难以言说的性感和视觉刺激，浸透水的深色皮肤微微闪着光。
“……”
郁小楼睫毛猛的一颤，只看到腰窝那儿就及时管住眼睛没再往底下瞄，下意识扭头就走，偏偏船迟又遇打头风，轮椅底下不知道被石子还是什么卡住了，郁小楼低头去看也看不清情况，手上怎么使劲都转不动。
Alpha五感惊人，还没等他赶紧逃走，就已经扭头敏锐地朝他看过来。
“……”郁小楼叹了口气，心说去他大爷的，真他妈好奇心害死猫，干脆破罐破摔坐直了身体，不闪不避迎上男人锐利的目光。
狮子：“……”
郁小楼先发制人，用很不悦的语气呵斥道：“这会儿不睡觉你在这做什么？”
看着镇定，语速比寻常不知快上多少倍。狮子还维持着那个扭头盯着他的姿势，郁小楼紧跟着又说：“成何体统……！”
狮子盯着他看了足足十多秒，才缓缓收敛了眼中的凶色，把头转回去丢下水桶，两手抹了把脸，往旁边草地上走了几步，弯腰捡起衣服开始穿。
那几步走动里某个东西晃荡得简直太惹眼，微微昂着头，郁小楼才收拾起来的那点儿镇定噼里啪啦碎一地，匆促转开目光去看旁边的花丛看远处的山林，最后眼睛擡起来望着天。
失忆或者嘎，赶紧给他来一个。
男人动作利索，三两下套上衣服，把湿漉漉的头发从头顶解下来，也不走过来，就在那一边拿毛巾擦脖子一边盯着他看。
郁小楼端端正正坐在轮椅上，细白的指尖紧紧攥着薄毯一角，面无表情：“轮椅卡住了。”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他。
过了会儿，男人擡脚走近，在他身边半蹲下来，纯雄性的浑厚气息夹裹着冷水凉气扑面而来，郁小楼喉结动了动，把视线从男人挂了晶莹水珠的小腿上挪开。
狮子一只手抓着轮胎将轮椅往上擡起，右手探下去，从草坑里挖出来一块有尖棱的黑石头。
阻碍没了，郁小楼镇定自若，转着轮椅就想离开，努力了两下却原地不动，他神色不悦，道：“松手。”
狮子只用一只手抓着轮椅就让他想走走不了只能原地扑腾，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擡起头来看他，开口道：“睡不着？”
郁小楼干脆不挣扎了，把手在小腹上交叠，冷冷道：“说不定我就是来偷看你洗澡呢？”
狮子浅金色的瞳孔看着他，神情中一丝儿尴尬窘迫都没有，声音沉沉的：“你不会。”
郁小楼皮笑肉不笑：“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别走了。”狮子低声说，“殿下想看日出么？”
郁小楼抿着唇没说话。
狮子看了他一眼，起身往水井边走，中途顺手将石头丢在旁边树坑里，打了些水洗净手，就来推他的轮椅。
他把他推到了山坡上。
轮椅是全木质结构，分量不轻，更别说上面还坐着个人，男人却推得轻松容易，很快将他推上一段陡坡，停在了一处平缓的低洼上。
郁小楼打量着四周：“你对这儿挺熟悉，没少失眠吧。”
平日里狮子随时随地都跟着他，大约也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才能一个人出来找到这地方。
狮子对他的挖苦没什么反应，将他的轮椅稳稳放好，在旁边草地上坐下来。
山坡上视野开阔，能一眼望见远处还被笼罩在雾气中的府宅和树林，天空几乎没有遮挡，在将明未明的清晨呈现出一种雾霾蓝的颜色，头顶上还有星子，不过光芒已经暗淡了，远处椴树捎上缀着一弯残月。
初夏清晨的风有些冷，裹着浓重的潮气，拂动纤柔的草叶，吹过人耳畔。
郁小楼把被风吹乱的头发顺到耳后，听见男人低声说：“我不需要太多睡眠。”
高阶Alpha精力旺盛，更何况还有易感期。
体内激素的紊乱令他们精神高度紧绷，易躁易怒，根本就不能好好的休息。
郁小楼看了他一眼：“还有多久结束？”
狮子偏头看他：“什么？”
郁小楼顿了顿，吝啬地吐字：“易感期。”
狮子说：“还没开始。”
“……”
还没开始，就已经连井里头刚打出来的冰水都镇不下去了？
这、这么天赋异禀的么！
郁小楼搁在扶手上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指甲压得发白。
狮子垂落的余光掠过他的手，忽然问：“那你呢？”
“你问什么？”
“你的发情期。”狮子转过头来看他，浅金色瞳孔中光芒灼灼，“在什么时候？”
郁小楼冷冷盯着他。
狮子看起来很镇定，说：“礼尚往来。”
郁小楼还是盯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想知道什么？或者说，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狮子沉沉地看他，“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郁小楼无声冷笑，转头看向远处。
狮子也往远处看，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身旁皇子轻轻的声音：“我没有发情期。”
狮子倏地扭头，瞳孔微缩，却只看到他流丽精致的侧脸，神色很冷漠。
Oga……怎么可能没有发情期？！
“十七岁之前有，十七岁之后就不会再有了。”郁小楼平静道，“Oga一旦被契合度高或者高阶Alpha标记，就会发自本能地全身心依赖那个人，皇帝为了不让我失去他的掌控，在我十七岁生日时，送了我一个礼物。”
他回头看向他，唇角微微勾起来：“他用了药，让我永远也无法被Alpha彻底标记，也因此，我不会再有发情期。”
宫廷里用途不正的秘药多了。Oga天生体弱，腺体最容易出问题，却没多少救命药，反倒是被Alpha用来达成险恶目的的药物和手段层出不穷，如果不是他天生腺体缺陷，皇帝还会给他用绝育的药也说不定。
狮子的脸色难看起来，郁小楼有些恶意地瞧着他，猜测这个满脑子xxoo的Alpha会不会因此大失所望，但狮子短暂怔住后，问的却是：“那除此之外呢，那种药还有没有别的副作用？”
他出人意料的关注点让郁小楼自己反倒愣住了，几秒后反应过来，就笑了：“这很重要？”
狮子被他的反问梗住了，沉默了很久，久到郁小楼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忽然说：“重要。”
他擡眸看进他眼睛，声音低沉微哑：“对我来说，很重要。”
郁小楼愣住，有些诧异地望着面前的男人。狮子眸色深晦，目光却有一种奇异的坚定和坦然。
好像他早就想好了要向他剖白自己的心意，那些私密的、隐晦的，甚至于在世俗眼中简直称得上痴心妄想的感情，就算让他知道，也没有丝毫关系。
即使，即使在明知道他不会发情、不会被标记，甚至不会对他作出他想要的回应的情况下。
“……”
郁小楼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脑海中也出乎意料的平静，系统安静如鸡，像是对这个男主彻底绝望了。
凉风卷过山岗，雾霾蓝的天穹开始泛出白光，天地交接的极远处，渐渐有一抹暖色在地平线上缓缓晕开。
要日出了。
郁小楼眼睛望着那抹淡淡的暖色，语气略生硬：“没有，没有别的副作用。”
身旁空气安静，男人沉默着没说话。
风忽然大起来，树林间茂盛的枝叶被吹得哗啦响，郁小楼及时裹紧了毯子，脑后松松系住的发带却被吹散，向空中飘去，狮子灵敏起身一把抓住，回头时望见皇子长长的乌发轻盈飘飞，发丝像精灵的翅膀，仿佛像童话里那样，立刻就要带着这个人赶在日出之前悄悄消失在雾气中了。
“殿下……！”
郁小楼闻声回头，一手压着耳边的头发，露出来的半张脸美丽得不可思议，睫毛纤长，宝石一样的绿眸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柔软红唇轻轻分阖，问：“什么？”
那阵疾风在此刻又突兀地停止，草叶和树梢被风卷动的声音戛然消失，一瞬间天地变得更静谧，让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变得那么响那么重，避无可避，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长久的沉默让皇子露出疑惑的神情，仰起脸来望着他。狮子舔舔干燥的嘴唇，说：“如果我能在斗兽场上赢下比赛，就可以获得一个自己想要的奖励，对么？”
郁小楼看着他那双浅金色的、某种大型猛兽一样的眼睛，轻轻点头：“对。”
狮子攥着手里的发带，喉结滚动：“希望你，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