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2）
郁小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忽然就笑起来。
陆听竹擡眸，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郁小楼却不再看他了，擡腿起身，走去卫生间洗漱。
水声哗啦啦作响，陆听竹一个人怔怔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卧室，薄唇紧紧抿起，淡漠神情中这才露出了一点痛苦的端倪。
郁小楼收拾得很快，没几分钟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被拉开，一团热气喷薄而出，陆听竹克制着没有去看，郁小楼却轻轻走到他身边，裹着满身湿漉漉的水汽，抱怨似的，说：“陆听竹，你的沐浴乳怎么和你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陆听竹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心头猛的一跳，倏地擡眸，就看见湿漉漉的郁小楼站在他面前，身上只裹了一条雪白的浴衣，腰间带子系得松松垮垮，露出大片白里透粉的皮肤和修长漂亮的双腿，未干的水珠顺着他有些尖削的下巴坠下来，跌碎在锁骨上，摔出一片亮晶晶的湿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脸和脖子上的痕迹似乎变淡了很多。
陆听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从没见过的这样子的郁小楼，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下，淡漠的眼瞳霎时间变得无比幽深。
郁小楼似乎很满意他此刻的表现，微微一笑，低下头吻他。
陆听竹仰头回应。独处的卧室、刚出浴的恋人、鼻息间相互交融的沐浴乳香气、落在唇上的温柔的吻……几乎具备了一切天时地利人和的暧昧因素，陆听竹几乎快要沉溺在这甜蜜的错觉里。
可也只是“几乎”。
没过多久，在郁小楼还要深吻时，陆听竹擡手，推开了他。
郁小楼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愣愣地望着他，陆听竹却移开视线，偏头整理了下紊乱的呼吸，哑声道：“……不早了，睡吧。”
“……”
郁小楼没有说话，沉默地站了半天，忽然噗嗤一下笑起来。
陆听竹擡眸，就看他向后退了两步扶住桌沿，一只手捂住眼睛，露出来的嘴唇鲜红，唇角勾起一点弧度，渐渐的弧度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夸张，郁小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个字夹杂在他的笑声里，变得模糊不清。
“果然好玩儿……”
陆听竹微微皱眉：“什么？”
“小可怜，小白花儿……”郁小楼不答他，放下手，目光玩味地端详着他的脸，自言自语似的，说，“吓到了么？被我真实的样子？”
陆听竹眉间褶痕变深，沉默了会儿，说：“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是我胡思乱想么？”郁小楼笑嘻嘻的，两只手往后撑在桌子上睨着他，“何必忍得辛苦，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好了，难道觉得想说的话太难听，还在心软，怕我会脸上无光么？”
“……”陆听竹忍耐着，沉沉地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肯说，没关系，我替你说好了。”郁小楼擡脚走近，低下头，轻轻摸着他的脸，慢慢开口，“戏精，虚伪，用心险恶，不择手段……唔，还有什么？在你心里，现在的我，还是什么样子的呢？”
“……”
郁小楼用指甲轻轻划过他侧颊，猛的掐住他下巴擡起来：“现在发现了我是这么不堪的一个人，你害怕么？后悔么？是不是开始在想，‘我当初为什么会眼瞎，喜欢上这么一个人’！”
“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陆听竹蓦地挥开他的手，一把揪住他衣领提起来，低吼，“我早就知道你表里不一！早就知道你恶劣，你狡猾，你心狠手辣，喜欢玩弄人心！”
“可我还是喜欢上了你！”
郁小楼被他吼的有点懵，睁着眼睛望着他。
一直压抑、忍耐的情绪如洪水出闸，陆听竹眼睑泛红，一双英气剑眉拧得死紧：“你以为你在所有人面前装懦弱装得很好吗？你以为我因为可怜你才喜欢你吗？！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喜欢这样子的你！我喜欢的，一直一直都是这么恶劣的你！”
一直一直都要做一个孝顺儿子、好学生的陆听竹，喜欢上了第一次见面就在别人面前装软弱，转头就冷冰冰叫他滚的郁小楼。
很不可思议吧。很理所当然吧。
郁小楼睁大了眼睛：“那、那你晚上生什么气！”
“我心疼！”陆听竹淌出眼泪来，冲他吼，“看见你仅仅只是想要住宿舍，都要铤而走险用这种极端的方法，看见你在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面前都要那么演，我心疼得要死了！”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松开他，像一头困兽一样在原地喃喃着转了两圈，猛的踹一脚床腿：“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叫廖文啸滚蛋，不能阻止沈太太骂你，甚至不能去揍沈清越！——什么都不能做！”
这次幸好只是演戏，郁小楼并没有真的受到侮辱和伤害，但如果是真的呢？他能做什么？拼上沈陆两家撕破脸皮、被发现和郁小楼的关系，他也仅仅只是能揍沈清越一顿而已！
他一直都是端方持重、少年老成的，却也有些青涩，很容易害羞……郁小楼从没见过他这么暴怒的样子，眼睛赤红、泪流满面、额角和颈侧暴起青筋，剧烈地喘息，暴力地发泄。
小白花狂化成喷火的暴龙，竟然有一种别样的可怜可爱。
郁小楼神色变幻不定，默不作声地观察着面前的男生，须臾，唇角微微地露出一点笑，但很快就隐没了。
“……我是后悔了。”陆听竹垂着头，静静站了一会儿，忽然说，“或许我不该告诉你我喜欢你，不该纵容自己和你在一起，不该做那些，根本就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他太无能，大话说了很多，实际上却一点也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任性地说“如果能一起住就好了”，却让郁小楼冒着风险去做那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他难过得要死，郁小楼得意地向他炫耀“其实一点也不疼”，高高兴兴地告诉他“可以一起住宿舍了”，他的心像被刀割一样，根本不敢和郁小楼那双清澈乌黑的眼睛对视。
愧疚太多，懊恼太多，悔恨也太多，像一场积蓄已久的海啸，呼啸着冲垮了他心上那道自欺欺人的长堤。
陆听竹神经质地盯着雪白墙壁呆站了会儿，忽然开口：“阿梧，不如我们分手吧。”
郁小楼挑眉：“你说什么？”
“我们分……”
“啪！”
陆听竹的脸被打得偏过去，郁小楼微笑：“这次可没有假装哦——再说一遍，不如什么？”
陆听竹咬咬牙：“不如，分……”
郁小楼毫不犹豫——“啪！”
他丁点儿也没留力，两巴掌下去，陆听竹的脸迅速红起来，嘴唇内侧被牙齿磕破了，慢慢沁出一点血痕。
郁小楼笑眯眯的，力道并不轻柔地摸他的脸，声音却温柔似水：“再说一遍我听听？”
陆听竹怔怔地望着他，眼睛里滚下眼泪来，浸湿了郁小楼的指尖：“你和我在一起能干什么啊，我什么也帮不了你，什么也不能为你做，你图我什么呢，图我只会给你添麻烦吗？”
“谁说的。”郁小楼面不改色，好像前两天亲口说陆听竹是麻烦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一样，安慰地给他抹眼泪，温柔道，“我跟你在一起，当然是图你好看，图你哭起来更好看呀。”
“……”陆听竹的眼泪戛然而止。
郁小楼若无其事地笑起来，一下跳到他身上，把他扑倒在被子里，胡乱地亲他的脸，然后舌尖抵开唇缝探进去乱搅一通，含糊说：“尝尝你的眼泪，为我流的，好甜。”
胡搅蛮缠的吻直到两个人呼吸都乱掉才停止，郁小楼趴在陆听竹的胸膛上，望着他，神色变得认真：“我说喜欢你哭，不是玩笑话。你掉眼泪都是为了我，因为喜欢我、心疼我才掉眼泪，所以我稀罕你——你懂不懂是什么意思？”
陆听竹怔怔地望着他。
郁小楼叹了口气，小声说：“陆听竹，爱我的人真的太少太少了，少到……你好像是唯二的一个。我有自保的手段，不稀罕别人所谓的什么保护什么助力，我只稀罕爱我的人——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
陆听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问：“那另一个爱你的人呢？”
“是我自己啊。”郁小楼理所当然道。
“……”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陆听竹忽然翻身，两个人位置倒换，郁小楼被压在厚厚的棉被里，眨着眼睛看陆听竹。
陆听竹俯身，紧紧抱住了他，把脸埋到他的肩窝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舍不得，阿梧，我舍不得……就当我是自私好了，我们在一起，我们一直一直都要在一起，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能强大起来，让你以后嬉笑怒骂都只是因为你想嬉笑怒骂，而不是顾虑别的什么人……你等等我，好不好？”
郁小楼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只是笑：“又是一个承诺了。”
陆听竹擡起头看他，眼睫还很湿润，但已经没有流泪了，目光坚毅而执着：“我会守诺的。”
郁小楼微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回答他：“陆听竹，我们来接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