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2/2）
“……”
陆听竹沉默了几秒，收回目光，垂眸拆开了自己的吸管。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并肩坐着嘬了一会儿奶茶，周围的人来来去去，都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瞅着他俩，隐约还能听到一些小声的议论，几乎句句都不离“廖会长”。
陆听竹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开口：“沈清梧。”
郁小楼挑了下眉毛示意有本便奏。
“你和廖文啸……”大约是对八卦这事儿很生疏，陆听竹声音压得很低，眉毛不自觉地皱起来，斟酌了半天才说，“是在，谈恋爱么？”
最后几个字儿他咬得很轻，几乎低不可闻，竟然格外显露出一点纯情的生涩来，叫郁小楼一瞬间忽的就想起了系统。
提起这种事，这一人一统简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难以启齿状，好像西子捧着心，蹙眉瞪人，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郁小楼迅速垂眸，遮住眼底一点笑意。
上个世界的男主满脑子的XXOO，这个世界的男主却又这样的纯情……
真是有意思。
陆听竹盯着他的眼睫毛看，密密匝匝的睫毛如鸦翅般垂落，把郁小楼眼底的神情遮得严严实实，像是很冷漠的姿态，拒绝一切企图走入他眼中的试探和冒犯。
陆听竹以为他不会理自己了，可静了一会儿，郁小楼竟然回答了他。
“以前不知道，现在么……不是。”
以前沈清梧到底是贪恋廖文啸的“好”而心动，还是迫于种种原因不得不做出温顺姿态，他不得而知也懒得关心，但现在么……
郁小楼想了想，想到了个比较合适的词儿。
——训狗。
廖文啸是个自我感觉极其好、非常热衷于施恩于他人，并沉迷以施恩者的矜持姿态高高在上享受对方感激涕零的伪君子，且掌控欲十足，还是个拙劣的PUA者。
他戴着完美的优等生的面具接受老师的夸赞，掌控着“廖会长”的权柄享受同学的追捧，对此他并不觉得满足，于是玩了把大的——掌控一个人。
同样是优等生甚至学习成绩还要压自己一头，但却缺爱、怯弱、孤僻、不合群的沈清梧，怎么不算是一个完美的PUA对象呢？
于是他将沈清梧推上学生会主席的位子，可孤僻不合群的沈清梧哪里能胜任？面对学生会纷乱庞杂的事务沈清梧只能依赖他这个“摄政王”，自然就会因此而被廖文啸牢牢掌控在手心。
不知是出于哪种诡异的心理，廖文啸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跟沈清梧玩儿起了恋爱的游戏。
大概让一个人的行为习惯处处都按照自己规定的标准来，会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满足和快感吧，而一旦“沈清梧”表现出任何不在他制定的行为守则范围内的“叛逆”，就会轻易地令廖文啸失去冷静，发狂发疯。
比如那个“少吃了三分之一”的煎饼，和凌乱坍塌的书山。
郁小楼垂下眸，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这个人把别人当狗训，那焉知不会有一天，他也成了别人的“狗”呢。
至于陆听竹——
郁小楼侧眸，正巧撞入男生神情复杂的眼眸。
清透的阳光穿过食堂玻璃窗，落在陆听竹的眼底，郁小楼才发现他的眼瞳颜色是那种很好看的棕色，颜色偏深，没有光的时候就显得瞳如点漆，眼皮很薄，几乎能看见底下细小的血管透出淡淡的青色，双眼皮的褶子也很浅，让这双形状狭长的眼睛看起来分外的冷淡薄情。
如果能让这样清澈却冷漠的一双眼涌起疯狂的欲念和渴望，那大约会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郁小楼的色心蠢蠢欲动。
自闭了半天的系统恪尽职守地提醒：“宿主，你还未成年，请不要乱打男主的歪主意。”
郁小楼：“……”
蠢蠢欲动的色心瞬间萎了。
他张了张口，有气无力：“沈清梧十七岁了谢谢，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法律都管不了……你他妈一句未成年，搞的我好像是什么变态。”
系统冷酷无情：“我们伟大主神的政策就是禁止校园小世界未成年不能——”
“一个友好的建议。”郁小楼打断了他，微笑，“——十六岁的小少年，你何不继续自闭呢？”
“……”
系统宛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年鸡，立马一声不吭地遁了。
郁小楼心里一股怨气无处可吐，没听清陆听竹说的话。
“什么？”郁小楼心不在焉地偏了偏头，“你刚说什么？”
“我说，”陆听竹沉默了一会儿，重复道，“你当上学生会主席，也是因为他么？”
“怎么，你觉得是我跟姓廖的做了什么交换么？”郁小楼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忽的朝男生俯身，声音放轻，“比如，我答应让他……”
“我没那么想！”郁小楼的吐息温热，裹着奶茶的甜香，陆听竹猝然别过头，耳根浅浅地泛起红，冷冷道，“……你不要胡说。”
郁小楼目光在他耳根一转，无声地勾了勾唇，心里的怨气终于微微消散了几分。
他垂眸戳了戳奶茶杯子上的图案，漫不经心道：“你知道廖文啸是谁么？”
陆听竹看着他。
“他是市长的独子。”郁小楼转过头，朝他微微一笑，“连对方是什么来头都不知道，就敢那么莽撞。”
他毫不留情地评价：“蠢。”
陆听竹抿了抿唇，看了他半天，说的却是：“所以，你才让他那么对你么？”
郁小楼下意识想要嗤笑，又忍住了，看了陆听竹一眼，默不作声地垂下眸，睫毛浓密修长，轻轻颤了下，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陆听竹又抿了下唇，薄薄的嘴唇被压成一条浅白的直线。
他不说话了，陆听竹又忍不住来看他，半晌，叫了一声：“沈清梧。”
郁小楼眼皮擡都没擡一下。
陆听竹又叫：“沈清梧。”
郁小楼有点儿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
陆听竹看着他的殷红的嘴唇叼着雪白的吸管，眼底一瞬怔忪，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喝了我的奶茶……”
郁小楼撩起眼皮：“怎样？”
“……”陆听竹沉默了很久，薄薄的眼皮垂着，瞧着冷冷淡淡，声音压得极低，说的却是，“喝了我的奶茶，就是我弟弟。”
他擡眸，眼瞳黑亮，落满漾漾的阳光，那里头清晰地映出郁小楼的影子。
郁小楼微微一怔，就听他说：“我会帮你。”
郁小楼：“？”
那一瞬间他心里浮现的不是感动，而是极大的荒谬：“你帮我？你怎么帮？”
陆听竹抿唇看他，可郁小楼像是真的很疑惑，而且也觉得这话是真的很好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陆听竹，你是什么青春期的中二青年吗？还是救赎文里的光啊觉得全世界的可怜人都等着你去拯救？”
陆听竹：“……”
“你知道廖文啸要整你，只要他做什么吗？”郁小楼冷笑，“只要他什么也不做——只要他什么也不做，任由你‘得罪’了他的流言在整个学校传播、发酵，很快就不会有任何人来和你说一句话，老师们也绝不会多分你一个眼神，很快你的书就会是破的桌子就会是脏的，然后无数害怕得罪市长的这些人就会把你像团垃圾一样从（1）班丢到十二班——用不到两个月，那个惊才绝艳的转校生，就会像一瞬灿烂又被人狠狠折断的昙花那样，和自己的前途、人生，一起在角落里腐烂发臭，也不会有人多看你一眼！”
一口气说完，郁小楼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他沉默了一下，避开陆听竹的目光，转过头不明显地深呼吸了几次，就重新笑起来，若无其事道：“如果你是来娱乐我的，那么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
陆听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
郁小楼静静坐了会儿，忽的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听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食堂门口，直到被灿烂的阳光吞没，再也看不见。
他慢慢地垂落了眼皮，看着自己手里的奶茶。
他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也不是个话很多的人，更加不是会把誓言挂在嘴边的人。
他和父亲陆如山一样，对虚无缥缈的好听话嗤之以鼻，更不可能让这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永远坚信只有真正做到了，才有开口的底气和资格。
这辈子他只跟人承诺过两次，可两次都没有被认真对待——一次是母亲拎着箱子要上一辆宝马车，他跑出去抓住行李箱手柄，忍着眼泪发誓只要妈妈别走，以后家里的活都是他做，挨打也绝不会再躲更不会不懂事偷偷打电话给爸爸，可女人只是对那个陌生男人笑了下，他抓着箱子的手就被粗暴地拽开，眼睁睁看着宝马车扬长而去，永远地在他生命里消失。
第二次，就是几分钟前，他对郁小楼说——“我会帮你”。
陆听竹对着都没喝完的两杯奶茶，在原地枯坐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声悠悠响起。
市长独子么……
陆听竹笑了下，指尖轻轻拨弄了下旁边被丢弃的那杯奶茶，盯着吸管上被捏出的折痕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地，近乎无声地喃喃。
“——阿梧，我说到做到。”
上课铃优美女声尾音婉转不绝，轻易就遮盖了空气中轻弱的呢喃。
好像这句承诺，根本毫无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