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2/2）
一只手被铐在床头动不了，他只能捡到周围的文件，更远处的只有抻长了胳膊竭力去够，有些能够到，有些够不到。
秦风全程冷眼旁观，冰冷的视线如附骨之疽般落在郁小楼垂落的眼睫上，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微小的情绪变化。
爬在床上捡完了所有能捡到的文件，郁小楼一言不发地垂着头，慢慢把那沓文件放整齐，动作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甚至轻轻抚平了纸页的褶皱。
这个过程中他的表情异常平静，平静到冷淡，仿佛阮家会怎样阮睢会怎样根本触动不了他任何——秦风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的惊慌失措，但失败了。
此刻小少爷流露出的惊惶害怕，甚至都不如一道闪电带给他的那样强烈。
秦风心中某种隐秘的期待落了空，而在这落差太大以至于仿佛一脚踩空的失落感中，陡然激出一股更大的、更浓烈的情绪——
那竟然是恐慌。
一瞬间他突然就有种荒谬的错觉，好像无论他做出任何事、使尽百般手段用尽浑身解数，都无法将这个人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掌控在自己的手心。
小少爷像一轮烈日，永远高高悬在云端上，而他是那愚蠢的夸父，痛恨他却又忍不住追逐他，做着有朝一日能把这轮烈阳摘下来狠狠踩在脚底下的痴梦。
可哪怕他穷尽一生哪怕他渴累致死，那骄傲的、灼目的烈日，都不会垂眸正眼来看他哪怕仅仅只一眼。
秦风死死咬住后槽牙，垂在身边的双手不自觉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他不想看见小少爷似笑非笑的、永远像是在漫不经心逗弄着某个宠物的表情，更不想看见他如此刻这般，沉默的、冷淡的、无动于衷的样子。
分不清哪种令他感觉和这个人隔得更远……但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还能做点什么，才可以让这个人的眼睛里真正看见他，让这个人的情绪真正能被他牵动？
空气沉默，寂静如死，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着窗户听起来模糊而遥远，偌大卧室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困着两个无处可去的孤魂。
过了很久，久到令人疑心半空中是不是有一个无形的机器在慢慢把空气抽空，郁小楼终于轻轻地开口：“那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他擡起头，定定地看向面前的男人：“要我做什么，你才能到此为止，放过阮家？”
“……”
秦风的心沉沉地坠下去，像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冰冷沉重的秤砣，从半空中轰然砸落，直直砸到心底最隐秘、最脆弱的地方。
郁小楼终于对他服了软，可那双清亮的眼睛，却依然冷得像最高的雪山上最洁净的一块冰。
明明那么的透亮，他却依然没能在里面找见自己的影子。
郁小楼还在看着他，眼睛不闪不避，平静而坦然，不像一个阶下之囚在哀求胜利者的饶恕，更像王座之上的亡国皇帝平静地施舍给反叛者一个谈判的机会。
“……”
秦风蓦然生出一股巨大的颓败和悲哀。
以及，深深的、刻骨的恨意。
他盯着床上的人，后槽牙死死咬紧——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人，或者一口一口，把郁小楼嚼碎了吞掉，一丝血一丝肉都不要放过——
是不是只有这样，这个人才不会高高在上，是不是只有这样，小少爷才能真正感受到他所感受的万分之一的痛苦。
他机械地俯身，捡起地上的钥匙，给郁小楼开了锁。
郁小楼被铐住整整一天的右手立刻就无力地坠下去，清瘦腕骨上几道勒痕分外触目惊心。
郁小楼不在意地揉了下手腕，擡眸看着秦风，甚至还笑了一下，问他：“你哑巴了？”
“……想要我放过阮家的话，”秦风缓缓开口，听见自己滞涩的声音在半空中突兀地响起，分明是大获全胜最该扬眉吐气的那一方，每一个字的咬合却像是生锈的齿轮被逼迫着僵硬转动，“就跪下来求我吧……跪下来，哭给我看。”
“？”
郁小楼挑了下眉。
下一瞬秦风蓦地伸手，扯住他胳膊往地下狠狠一掼！
郁小楼毫无防备，刹那之间就从床上摔落到地面，肩膀和腰胯部的骨骼隔着薄薄的皮肉狠狠撞到坚硬的地板，他咬牙忍下一声痛吟，从喉咙里闷哼一声，胳膊撑着地面支起一点身体，仰头就看见男人已经坐在了床沿。
秦风手按着膝盖，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唇角怪异而僵硬地一扯：“该怎么取悦我，小少爷冰雪聪明，应该不用人教。”
“……”郁小楼眨了眨眼，忽的笑起来。
秦风冷冷看着他：“你笑什么？”
“我还以为，你的要求会更狠点。”郁小楼仰脸望着他笑，头顶灯光落入他眼底，照亮乌黑瞳仁中一点毫不作伪的意外和惊讶，“比如拿我去要挟阮睢，换取阮家的公开道歉或者阮氏股票之类——像阮家之前对你做过的那样。”
阮家当初用秦晓威胁秦风，秦风才不得不折了一身傲骨，委身做了阮家的上门赘婿，从此遭受到无尽的屈辱折磨……他以为秦风心里最记恨的其实是这个。
“拿你去要挟阮睢？那是你们这些人才做的事，我想要阮氏，多的是办法。”秦风俯下身来，伸手攥住他后颈，猛一用力，活生生把郁小楼拎到自己跟前来。
“唔……”郁小楼跌跌撞撞往前爬了两步，侧颊微微一凉，被迫紧紧贴上男人肌肉紧实的大腿上西裤挺括丝滑的面料。
秦风盯着他，沉沉笑了一声：“——而小少爷你对我的价值，仅仅只在床上而已。”
郁小楼心念一转，明白了。
秦风曾被阮家利用他至亲的妹妹要挟过，不能更清楚这种手段有多卑劣下作，而他是那样的厌恶阮家，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成为和阮家一样卑劣的人呢？
这是秦风身为男主、身为男人的骄傲啊。
“你还要发多久的呆？”头顶落下男人森冷的催促，“我耐心不多。”
“……”郁小楼皱了下眉，“我不会。”
“不会？”秦风唇角微微一动，像是个无声的冷笑，拇指粗糙的指腹用力抹过他唇瓣，声音很轻，“那张嘴总会吧。”
郁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