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2/2)
想回家……
这张画肯定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他收了本子放进抽屉里。
烦躁没怎么转移,倒是越积越多了,只能把冯陌送他的书拿出来看,那上面还有冯陌的一点笔记。
他上半身都趴在桌子上,好像没力气一样枕着手臂,一下一下在书上勾画,在草稿本上画了个坐标轴和椭圆把点标上去就又开始发呆。
他又开始想生活费的事。
成年在明年5月,也就是高考之前这些钱都要挤着花,花完了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但是他不想麻烦别人就是了,他就在心里大致算花销:每个月食堂500、这学期补课费不知道多少、书本费不知道多少、下学期学费1000、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电费、水费这些,他回去问问张阿姨怎么缴,不想不知道,这一想真的是不能活了,他最多这个学期完就要弹尽粮绝了。
他叹了口气,觉得下个月不在学校吃了,把吃食堂的钱省下来,这学期的补课费上半学期的不行了,下半学期不知道能不能不去,电水这些他在家时间不长应该不用怎么担心,还是学校占大头。
下了课,沐颜直奔班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里潮湿闷窒,好像空气都不怎么流通一样,沐颜有点呼吸不过来。邹丹坐在最里面一个位置,她带着眼睛低着头在看手机。她身上有一种老班主任的气场,见他来了就勾起嘴唇露出一个在沐颜看来很虚浮伪善的笑。
沐颜斟酌了一下开口,先说吃饭的问题,他说:“我下个月不在学校吃饭了,中午晚饭都不用。”
沐颜学校施行统一管理的食堂制,每天只有那几样菜,每个人交一样的钱,管理模式很落后。
邹丹好像也知道他什么情况,只说:“哦,那你自己记得带饭啊,不能空着肚子。”她说得慈善。
沐颜看了看她,点头继续:“我……下半学期的补课能不能不来了。”
他们星期六的补课是要交钱的,多少不知道,反正一学期下来1000多将近2000了,这学期星期天也要补课了,估计又贵,能不花就不花。
班主任的脸登时不干了:“为什么?是老师讲得不好吗?你对哪个老师有意见?”
沐颜从来面对别人的类似质问的话都有点失语症,他木了木说:“就是不来了。”
“啊,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吗?为什么不想来了?”她还是不依不饶。
沐颜不动,藏在衣兜里的手指不自觉扣了扣,他说:“家里出事了,差点钱。”
班主任的脸一下就垮下来了,变脸道:“啊,你都上一半了你才来说这个?当学校你家开的啊?别人都来就你搞特殊?那开学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才来讲,你家长同意了吗?”
她越说越凶:“不想学习就说不想学习,还搞什么省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那给我这边说了不来,然后拿着钱出去吃喝玩乐,家长都不知道,这个不行的啊,肯定不行的。”她摆手作拒绝状。
沐颜的手蜷了蜷,他没有走,就杵着,用他临阵木讷的脑子想了想:“你可以给我……爸爸打电话,他会同意的。”
邹丹很鄙夷地从下往上看了他一眼,少年缩了缩脖子在羽绒服的兜帽里,邹丹很烦躁地摆了摆手,在桌子上叩了两下,说:“你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不可能的啊,你已经上了半学期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要是都能这样,那我一天要打好多个电话?我们老师还不是不想加班,啊每周多加一天班还不是想你们考好一点,那都走了老师对空气讲啊?”
沐颜这时候又觉得自己天真了,他呼吸重了些,这光线明亮的办公室也像他母亲的灵堂一般黑了。
某人还在跌跌不休:“唉我真的早就想说了,你那个脑壳一天在想什么?整天坐在那个角落勾着个脑壳,还时不时打扰你同桌做作业,不认识听课就算了,你打扰人家干嘛啊?每天也不知道干什么,就自己做自己的,还真当学校是你家啊?”
她苦口婆心:“你成绩虽然不撇,但是还能往上走啊,你看了没有?你这几次成绩都不怎么变的,这一看就是不努力啊,你努力了还能往上冲的啊,现在已经高三了,高考还有一年就不到了,你还要怎么耍?还不来读书,我看你高考考不好怎么办?你出去搬砖这个细胳膊细腿都没有人要。”
她每说一句,还要加上肢体的动作和一些微小而又尖锐的声音,比如笔点在桌子上、指甲点在桌子上、椅子转动的声音、和背后好像有人进来的声音。
沐颜此时无比希望进来的是冯陌,但是很可惜,只是一个回来的老师。
她口若悬河:“你现在就是认真学习,不要整天想有的没的,放你一天假出去干什么?去网吧?去约会?那是你高三生应该做的事吗?”
刚刚进来的那个老师也附和:“是唉娃儿!高三要收心了!”
沐颜有点呼吸不畅了,指甲扣得也有些痛了。
邹丹见他还在杵着,便继续发表论文,高谈阔论:“不是我说你,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嘛,上周才请了一周的假,还没耍够吗?还要怎么耍嘛?”
沐颜突然打断她:“上周我妈死了。”
“……”
办公室突然就落入一片死寂之中,好像落针可闻。
沐颜的身躯都有些抖,强行咽了几口气下去,依旧不发一言。
邹丹好像真的忘了一样,她其实是知道的,因为沐颜的电话就是在她这里接的,但是她在口如悬河的谈论中好像找到了一丝优越感,又在别人的附和声中得到了一点认同感,就飘了。
办公室的空气死寂一般凝结成冰,仅有的两个老师都不发一眼,邹丹刚才还亢奋得好像自己在拯救一个误入迷途的少年一般的正义的言辞像被兜头泼了一捧冷水般冰凉,气氛上不上下不下地僵持了很久。
半晌,旁边老师才开口化解:“啊,这位同学,你先回教室吧……”
……
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他好像憋久了的肺刚刚接触到新鲜空气一般,急促地呼吸了好几口,他刚才在办公室真的差点要溺死了,那种如何如何都喘不过气,又动不了的感觉,真的让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走了几步,无力地蹲下在栏杆旁极深极重地呼吸着,却好像怎么都喘不过气,好像那空气就是从他嘴里进去,带走了嗓子里的水蒸气然后又什么都不留下地跑走了,他的肺管没有接收到一丝氧气的样子。
肺被挤压地疼,嗓子也如得了喉炎一般涩,他咳了几声,又什么都没有咳出来,背靠着栏杆干脆坐下了。
还好栏杆是实水泥陶瓷砖做的,而且高度不低,能遮住他无力跌落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