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2)
第 7 章
沐颜到了家,窗外的路灯照进屋里,透出满室空寂。
开了灯后,他的视线落在角落那副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画上,因为油画颜料不容易干,夏天都要一周,现在要阴个十几天才能干得彻底。
沐颜走到了窗前,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
又缓慢地擡头,看向窗外的树影,过往尘封的记忆重聚在脑海——
是夜晚,繁杂紊乱的街道不断向后退,陈桂开着车拉长街道两旁七彩的路灯——快要过年,街道两边的树上挂满了装饰用的各种灯笼饰品,甚是好看。
那些光彩却并没有分散沐颜的视线。
他的眼睛始终落在一处,一刻也不曾离开。
窗外五颜六色的光落在上面,因为油画颜料还没干,反射出的光线更为明显,点点光斑不断变化,给画再添了一丝梦幻——是一副紫藤花的静物,配色清新淡雅,是沐颜照着一个大师画的,造型上略有欠缺但颜色是调了一个十成十。
很安静优雅的一幅画。
女人的声音从不断重叠的光线下看不太清原本的模样的紫藤花中响起:“你下学期还去吗?”
沐颜的眼睛一眨不眨,淡淡:“嗯。”
又是一阵沉默。
这会他刚刚从画室下课,5点学校放学,6点画室上课,现在俨然已经是9点,一节课只有三个小时。今天是他这学期最后一堂课,马上寒假算新课程要重新缴费,关于陈桂的试探,他心知肚明。
手不自觉就握紧了些。
是红路灯,沐颜鼓足了勇气问她:“我今天刚画完的,好看吗?”
陈桂不为所动,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淡淡撇了一眼:“画的什么?看不懂。”
沐颜缓慢地眨了几下眼,一动不动让人觉得他好似怔愣了很久。
现在杂乱的光线下她瞟眼一瞅看不清楚是很正常的事,但他的心还是揪着疼——好可笑,被画室老师夸过几百回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被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彻底击碎。
陈桂继续道:“上课很忙了吧,还有时间去吗?”
有的——他在心里答道。
他张了张唇,不发一言。
“业余爱好没必要这么浪费时间,不去了吧。”
好像是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巨大的压力下把他的心碎了个彻底,他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
要不是这个字不用张口,还是少年的他可能会掩饰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但对方并没有回答。
没有问候,不在乎回答,就像她根本不在乎上面画的什么。
汽车继续前行,五彩的灯光继续不断在画上升起又退后,渐渐模糊了眼睛。
那一刻,他不可抑制地想:心脏跳得有些痛了,要是能停下就好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去画室,也是半年来唯一一次陈桂去接他,没有针锋相对,没有顽固反抗,他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松开了手。
不是因为陈桂那飘飘几句话,而是他从来就知道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所以一直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陈桂给不起他考艺考的钱。
画画也不是那么重要。
画了也不一定考得上好大学。
考上了也不一定有工作。
现在学美术失业的人那么多。
大家都说艺术无用。
或许我本身就无用……
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太多,劝自己放下,但好像总有一个小人存在于他脑子里的另一半,一直叨叨叨叨,叽叽喳喳吵得他头疼。
终于,当画室老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的时候,所有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那情绪来得就如大海咆哮,浩浩荡荡的大水泄洪似的奔涌下来,瞬间就将他压在了河流里了。
还好,那是一个无人的下午,他在接完电话以后,可以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用来哭泣。
所有的所有,根本说服不了自己,因为那个小人在吵吵闹闹的从来不是那些说服的话,而是一遍又一遍的——
我可以。
我已经能拿高分了,就算现在立马去考试,我也能拿一个保底的名次。
报名的钱总有吧,买画具的钱总有吧。
我花不了多少钱的,我可以不用老师教。
会有很多人喜欢我的画的。
为什么只有我不行……
属于少年天生拥有的,那颗骄傲着的灼热燃烧的心依旧如岩浆一般滚烫。
烫得他生疼。
就是因为是少年,骨子里长了一颗炽热的心,又被困在不得不屈服的躯壳里,像是把人从中劈成两半,一半饱含战意,一半沉浸哀伤。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被困在眼泪形成的涓涓细流里,那眼泪就这么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流,也发不出什么声响。
从而将长夜化为痛苦的序章,在一次一次面向别人的嫉妒中将爱意转化为恨意,在不断切换的人格中感到疲乏,又在不断积累的疲乏中再次变得沉默寡言。
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两个小人在不断地厮杀、殴打,一边求饶说:“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一边不屑说:“都是你,谁又放过谁呢?”
从而,求饶的小人恨上了另一个不屑的小人。
可是人不能只靠着恨上自己而活的。
不知哪一天,突然有个小人说:“我太痛苦了,我无法承担那么多的怨恨,不能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自己。反正他们都听不见看不见,就让我的痛苦少一点吧!”
在那一瞬间,那个小人不可阻挡地占据了主人格——他无法抑制地恨上了自己的母亲。
但其实他很想道歉,很想说:“对不起,我的母亲,我或许要开始恨你了,请你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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