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夭折（六）（2/2）

安雅不打算再这样下去，“方婷，你是在怪我吗？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到美国去演出，我去见你，你的助理总会告诉我，你的行程紧张，没时间会客。我回国探亲来找你，你又总在电话里说忙，不肯见我。”安雅的眼角微微颤动，泪水早已在眼中酝酿，若不是努力忍着，这一刻早已决堤。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方婷嘴上这样说着，眸子却垂了下来。

“不，你是在怪我。你也应该怪我！那一年在济南火车站，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我应该跟你一块儿去，这样你就不会被……” 说到这儿，安雅终于泣不成声。她慌忙从桌上咖色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抹掉了不停涌出的眼泪，继续哽咽道：“当时，那个老太太先喊住的我，我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就慌忙跑掉了。对不起！我那时该去报警的！如果我当时报警，后来绝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怪我！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能够陪你一块儿去火车站里的派出所，她可能就不敢，不敢把你……”

安雅说不下去了，缩紧的心脏连带着抽搐的喉咙，让她把接下来的话变成了呜呜的哭泣。

虽然安雅已是泪流成河，方婷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来。她依旧垂着眼睛，用透露着无力和枉然的声音说道：“别说了。我没有怪你，也没有怪过自己。

我们当时都只有 16 岁，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谁也想不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她突然喊住了我，跟我说她胃疼得受不了，求我帮她到对面的卡车上去拿药，谁能想到，我刚刚爬进那卡车里就被……

我没有怪你，回来后，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过去的人和事罢了。”

“那些年，在陕西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一定是的，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分外难受，不知道你是怎么挨过来的。”安雅想要控制，可说完这句，眼泪便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她听到方婷轻轻地叹息，“算了，都过去了，我不想再回忆。”

安雅知道不该再说下去了，于是她擦干眼泪，弯腰从椅子旁将今日随身带来的东西提了起来，放在桌上。然后她按着琴盒，两手轻推，将它推到了方婷的跟前。

只一眼，方婷就认出了它。她缓缓伸出手来，轻抚着琴盒，摸到上面那依旧光亮如新的金属扣，她的眼眸璀璨，似有泪花涌动，“这是我的那把……”方婷看向安雅，试图寻求确认。

安雅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天在济南火车站前，我们分开时，我跟你说过，会把它完好如初地还给你。这句承诺，我从来都没敢忘记，今天我把它带来了，让它物归原主。”

“哒”的一声，金属扣弹开，一把并不算新，琴弦已磨得很旧的小提琴，以恍若隔世般记忆中的模样，与它的主人再度相见。

芳华已逝，岁月却未曾改变过它的容颜。就像那些藏在铁盒里，儿时的自己写给长大后自己的字条，曾经被它承载着的梦想，虽已一一实现，但它终究无可替代，因为那里面还藏着原始的初心和青春的回忆。

那一瞬间，方婷好似看见了那个穿着白衬衫，格子裙，扎着高高马尾的十六岁女孩，转过身来与她隔空遥望。

她纯洁无瑕，不曾经历噩梦，嘴角挂着桀骜不驯的微微笑意，眸子像溪水一样清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