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南极(2/2)
梁辉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最无能为力的境况、偏偏想钟爱一生的人。
但他也调整得很快。连他都近乎束手无策,这世间难道还有第二个这么爱、爱得起范干津的人?根本就不会存在“竞争者”危机。只需要把范干津拉回“爱人类”的世界里,他梁辉就是最重要的那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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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圣乔治岛,有个天价“桑拿房”。外形如一颗蒸蛋。这大约是南极商业旅游项目中最昂贵、最不实用却又最舒服的一项消费活动——洗温泉、蒸桑拿。
零下五十度的冰雪中不可能有温泉,全都是人工造的,成本高得惊人。哪怕来南极旅游的多少都有点小钱,一小时一百万的桑拿房还是叫大多数游客都望而却步。但它却能一直运营下去,预约者不曾断绝。甚至有一连好几天都有人订。毕竟在冰雪中洗个痛快澡本来就是件奢侈事。为此千金一掷似可算作率性的风雅事了。
“风雅”,似乎光洗温泉,也是不足以论的,还得配点酒。从俄罗斯人的考察站点里拿来的。也只有他们会在这南极大陆上进行屈指可数的酒交易活动。不止伏特加和威士忌,交易的酒各式各样,从中国的茅台到日本的清酒。泡温泉最适宜的是法国白葡萄酒。
科研人员看着那近在咫尺,不知来回看了多少遍却从没进去过的蛋壳。同行的两位富豪老板,据说包了一整晚上。一千多万跟买颗糖吃似的……
同行者都知道变异人的身体机制,纷纷自觉知趣避让,不多置喙。科考邮轮为了安全保障,油料还是要节省使用。这对恩爱的AO情侣,在那个虽然保障供暖,却需时时穿戴厚重、船还摇晃颠簸以致不太方便做事的地方,大概憋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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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辉之前一直不知道范干津醉酒的情态,反倒是自己应酬喝酒几次醉态蒙范干津照顾。在范家喝那几十瓶茅台的时候,范干津也撑着到酒宴结束依然不闭眼,酒品很好,不是真的酩酊,只是头昏微醺。
但现在梁辉知道了。对白酒、对啤酒都耐受的范干津,居然是罕见的果酒易敏体质。喝葡萄酒易醉,更有趣的是品质越纯越易醉,干红、低度或是气泡都不会……这就很难见到了。
桑拿房里一蒸,酒精喝进去的全被熏进毛孔。范干津好像不是喝醉了酒,而是被酒浸软了。
桑拿房内部装潢顶端和四周是木制。温泉是大理石池底,墙边则是一排典雅的长条木格椅。供人俯趴。
白雾缭绕间似置身于仙境。蛋壳墙上还有单向玻璃小窗。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皑皑雪景和冰冻湖原。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的……旖旎香.艳。
一只湿淋淋的手从墙上无力滑下,修长葱指搭在那马赛克六边形的单向玻璃窗上,蘸着白雾,用手指作笔涂抹痕迹。那只手随即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背上复住。五根指头都插入指缝中,严丝合缝地扣住,一起在窗上涂抹。
“我的字好不好看?你看嘛,我的字,是不是很好看?——谁叫你,谁叫你弄乱的!”醉酒的范干津嘟嘟囔囔。
这叫喝了低度果酒毫无影响的梁辉心底大呼可爱,其实他弄乱的又何止字?
“我看不出来你写的是什么。”梁辉扣住他的那只手,开始在玻璃窗上画小学生的桃心。
范干津眼中含雾地回瞪一眼,委屈:“笨笨笨!这都看不出来!”
梁辉只觉浑身都被可爱酥到了,他简直像一口咬掉这块糕点,虽然已经这样做了。
“是是是,我笨嘛。所以告诉我呀。”梁辉边说又给范干津喂了口酒,觉得至少找到个短期良药——回去就把家里冰箱全塞满最纯的葡萄酒,再改造浴室成桑拿房,就能经常看到喝酒后如此憨态可掬,那什么也很……率真的范干津。不像平时总是傲娇倔强,叫都不愿多叫的隐忍德性。
“我写的是——上辈子的梁辉是个大笨蛋!”范干津捶着梁辉的肩,又咬了他一口,“坏蛋,坏坏坏!”
梁辉又从他口中听到“上辈子”这个词,匪夷所思间暗暗心惊,同时又觉得好笑:“你到底是脑中演出了一部上辈子大戏,还是有什么别的念想……我上辈子是个大笨蛋,那你呢?”
范干津又没说话了,眼水朦胧地放空状态。梁辉晃了他好半天,减轻了不少负担。范干津才似乎从失魂迷茫中回来:“我是……我是北大人文学院东哲系13级的……”
梁辉更是满头莫名其妙,口中仍顺着夸张说:“哇,北大,那你很厉害啊!”
梁辉也一边绞尽脑汁:东哲是什么?东方哲学吗?北大有这专业吗?不该是哲学系对北大有情怀,那当时研究生的时候为什么要挑清华呢?北大和国外名校也有金融经管的联合项目吧?
“我不知道会被调剂——我学不懂。爷爷说实业救国、经世济民,如果不得不修文,文之一、史之二、哲之三——转不了专业。学不懂……只有数学和金融才是我的……”
梁辉委实没想到范干津这中人还会有“学不懂”的东西,更是兴致盎然扮好角色:“那就不学了!咱们去金融大学?”
范干津拼命摇头:“可是那样,那就会遇到……梁辉……”
“遇到梁辉不好吗?”
范干津又很委屈地扁扁嘴:“凭什么他是……凭什么他一直……凭什么我再怎么努力还是要听他的……好恨——”
梁辉边听边有些糊涂,心中却拔凉拔凉的。醉后吐真言中,范干津心中他的形象似乎很不怎样?但也奇怪。什么时候“凭什么他再怎么努力还是要听梁辉的?”这是哪门子的事?
但是随着这些不清晰的嘟囔,范干津眼中忽然挣扎着某中痛苦较量的东西,他似乎闭眼要把什么东西压下去:“不是的,不是他……我爱梁辉……他不是他……走开……“
梁辉猛地抱住他,尽管他不太明白始末,“他不是他”又是什么意思,但听到“我爱梁辉”足以叫他心潮澎湃。像是被欢喜浪头推上高空。
范干津忽然又开始背中哲词条,什么“心即理”,什么“生生之德”,什么“玄魅与思”……都是些每个字都知道但凑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概念。
梁辉一瞬间很凌乱,大概有点懂范干津刚才的抓狂心情——一个满脑子数理金融、兴办实业,最现实理智的人忽然被扔进虚玄的地方,而且是铸造高等教育根基的大学四年……那该多难适应啊。
梁辉忙不叠哄人:“不学了不学了,来我们金融大学旁听。我给你占最好的位置。”
范干津小声:“那我逃课拿不到学分怎么办?你要负责给我搞金融大学的学分。而且,我半途开始,你要教好我。”
好家伙,这是角色扮演上瘾了?梁辉乐此不疲,仿佛这时候他真的是个拐范干津来金融大学旁听的校学生会主席,拍着胸.脯保证:“我帮你搞定——来我们学校吧。校领导那边我去做工作……那样,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就可以在一起啦。”
其实梁辉觉得范干津又陷入不自知毛病中。他暗想,北大学生谁不喜欢啊。就算范干津被调剂的文哲专业似乎并不是他的兴趣,他这格格不入的气质更像是童话里那种迷人忧郁的青年……如果说装备着满身专业知识的范干津是技艺高超的骑士,那么醉梦中没系统学过金融的范干津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子……
范干津似乎真的沉浸在那条未知时间线中,意犹未尽:“那我也要去芝大读MFE。”
梁辉又暗暗好笑,芝大名气虽然大,那也比不上哈佛牛津啊,为什么范干津明明去过更好的地方,反而对一个芝大offer耿耿于怀?但是仍顺毛道:“好,我们一块儿去。那我们研究生的时候也在一起。我们就已经谈了七年的恋爱了!接下来就是结婚——我们要过七十年的结婚纪念日!”
范干津忽然笑了起来,发自真心般,被哄好的样子。他忽然戳了戳梁辉的嘴角,欢快叫:“嘟嘟!”
梁辉瞪大眼,窘迫道:“你怎么知——”
这是梁辉的小名,他大概猜得到怎么回事。他舅舅不这样叫他了,但还有一个人,停留在他小时候印象里。这几年偶尔打电话就会那样叫他,刘盈风。
范干津笑嘻嘻扯梁辉嘴角:“你大姨有一次打电话的时候,你没在,我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嘟嘟,嘟嘟,好像一只小猪哦。”
他笑个不停。梁辉恨不得在他脸上多咬几口。
范干津边笑,边流出或许是喜悦的眼泪:“我们,我们是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呀。”
在那个想象中的时间线中。他度过了普通人欢声笑语的大学和研究生时光,也没有因为操心公司事情而早衰过劳死,从来都有人陪在他身边,是他喜欢的人。那是很美满幸福的一生。他的柴米油盐,他的鸡毛蒜皮,都可以亲密无间地坦白。
梁辉咬牙:“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以后。”
尽管不知道那些想象究竟从何而来,但梁辉就是冥冥中觉得,并不只是醉中胡言,或许真的在某条时空线上发生过。那些痛苦的印痕却叠在了这个范干津身上。
——我会用一辈子,来治愈你要在醉梦中靠虚幻美满来疗慰的,前半生的孤单创痛。创造属于我们独一无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