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暂时算朋友(2/2)
“我原本以为自己很强。力量实际是来自别处。”梁辉擡起脚碰了碰脚下的土地。“在上海的时候有,在这里就没有了。”y
范干津觉得,梁辉能反省这一点,有进步。
梁辉继续道:“今天早些时候,徐校长给我打电话说,就算没比成,也没多大关系。在真正贸易战中比过才更重要。可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小打小闹的地方,又何尝不是缩影。哪里有什么完全竞争市场?从来不存在的……根本没有的……”
“反过来说,就算拿了奖,如果贸易战比不过……”范干津也碰了碰脚下土地,“确实没有意义。徐校长说得对。”他心里升起一点敬意。
现代金融发迹于美元资本体系,做得再好,至多和人家打平。但现在又没有足够力量自立炉灶,只能和人家玩。HV竞赛举办这么多年,中国每次最多拿铜奖,也憋着得年年参加。
范干津心想,梁辉,上辈子的你,在总部海外,是这样头破血流、坠入深渊的吗?
下一刻,梁辉不再纠结大环境问题,恢复了澹然,举起一个小方盒,递给范干津,“聪明的小范同学,吃吧。”
范干津有些意外,却并不推辞。他接过来打开,大概是在哈佛外面某下午茶店包的teacake,厚腻的芝士蛋糕。范干津也确实感到全身叫嚣着到了渴糖时间,便当着梁辉的面直接吃掉。还算甜。
等范干津吃完,脸上恢复润红。梁辉才继续问:“范干津,你觉得我有一定要付出代价的事情吗?”
梁辉思考了很久那天晚上听到的范干津梦话,最后自以为又找到了个方向。
一条命怎么够赔?那是范干津在悲观预测他的前景吗?担心脑补出来的?
范干津照实说:“现在还没有。”
梁辉心中一动,皱紧眉头紧紧盯着范干津,仍没控制情绪,继续耿直地问那些他困惑却隐有期待的事。
“范干津,你为什么要提前一个半月办签证?在想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范干津终于露出一点无奈神色:“在想,你就是个憨憨。”
梁辉惊愕瞪眼,随即“哈”一声大笑,仿佛刺破了所有阴霾。没有人给他这样不客气的评价,却让他无比开怀。
——原来你是在……看着我。
梁辉欣然,心中一松。这小学弟,真是担忧自己呢。
所以果然是范干津梦到了自己不好的前景吧,跨越一万五千里来救自己,怎么会怀着恶意呢?
梁辉笑了:“今天这一遭……谢谢你。竞赛救了场,我可以期待你成为朋友吗?”
梁辉的眼睛里,又有了星星。
范干津想:梁辉不缺更亲近的朋友,比如竞赛出事时,他第一时间联系了薛闲孟杉杉,并没有找自己。
——但他交自己这个朋友,很慎重。
范干津眼中晦暗不明,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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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算是朋友了吧。”梁辉朝范干津伸出手。
范干津沉默了不短时间,梁辉一直在耐心等待。
比赛场地的商学院大楼陆续有金发碧眼的师生进出,他们脚下这条不到三米的小河,在皮艇上嬉闹的年轻人来自五湖四海,仿佛不分种族国界,其乐融融。可是范干津脑海回荡的却是那些绵里藏针的挑衅,那些要获得经济优势就必须放弃主权立场的暗示……
深仇大恨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他还跟梁辉斗来斗去,除了泄愤又能怎样。哪怕范干津有三十二岁的灵魂,在更古老森严的秩序规则面前也同样稚嫩。他看到了灰色天际,触摸到了它降下的冰冷屏障。
事后范干津回想,大概这是一种吊桥效应。
哪怕梁辉害他胃疼,梁辉总是口花花,梁辉就是个憨憨的毛绒小鸡……可梁辉在这个时刻,是灰色天际下跳动的一簇小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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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范干津换了那只刚才拿过蛋糕有余温的手,礼貌地勾了勾:“暂时,算。”
河边寒风中,两人掌心触碰,轻轻摇了摇。对于生性热忱的梁辉,或是商务礼节娴熟的范干津来说,都不是一个很热络的握手。但两人都觉得与对方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独特联系。
对于梁辉来说,怀揣着谜团,期待更广阔的进展。对于范干津来说,自己倒也不似想象中那样无动于衷。
海外竞赛的凶残,让范干津重新思考,上辈子铸成的大错,或许不该完全归罪于梁辉,可能有另外的隐情?
他已经得不到上辈子的答案,那就再放过自己和梁辉一点。重来一遭的大好学生时代,与人为善。生意才能做起来。
范干津也心平气和地承认,无论是汇勉斋、是智能识别AO项目,又或是梁辉和自己同系渊源,乃至于那个五千万的杠杆赌约,都毫无争议地说明,他会和梁辉在可预见的未来,有相当程度的业务交集。
梁辉的臂弯接了自己两次?三次?四次?范干津没有绊倒,他想,那我也接住你一次。让我们暂时握手言和,成为普通朋友。
梁辉从背包里拿出了那老古董似的拍立得,对着波士顿的夕阳,“咔嚓”照了一声。洗出的明信片散发着墨香:“我宣布这张叫‘资本主义的末日’。”
范干津刚升起的那点关照心思,又被冲干净,“忽然觉得和你做朋友有点亏。”
梁辉:“?”
范干津:“中二会拉低智商。”
梁辉笑着磨牙:“你再说一遍?”
范干津斜眼瞥着他:“梁辉,憨。”毒舌得更无顾忌。
梁辉过来两步作势在他头发上rua几下。范干津当然躲不开他,瞪道:“我要谢礼。”
梁辉看着他被揉乱的头发,忽然又笑了:“我来定价——给你买蛋糕。”
范干津立刻拒绝:“你刚才挑的太腻了,吃不惯。”
“还想吃习惯?要我给你买一辈子吗?”梁辉又开始笑。
“梁辉,不改你这嘴巴毛病,我立刻宣布友谊结束。”范干津佯怒。
梁辉这回看懂他并未真正生气,继续皮:“一时半会改不了,你多担待嘛。”
范干津面无表情:“我就不。”
梁辉道:“小学老师说,朋友要互相包容。”
河边两个年轻人,顺河边往桥头走去。他们说着走着,有时露出笑容,有时互杠几句。无忧无虑卸下心防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本来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然而对于他们两个不同寻常的天子骄子,尤其是对心理年龄并非少年的范干津来说,鲜活生动的情绪太稀少。即便是在重生前,也很少感受过。
范干津冰冻的心防,融化细缝,涌出涓流。甜食的味道可以从舌头传到脑中,可这种暖流却似传到指尖末梢。
“梁辉。”范干津最后很给面子,给友谊的小船加把桨,“蛋糕,一星期。”
梁辉微笑:“买一周送一月——开业大酬宾,我是个厚道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