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暂时算朋友(1/2)
第36章 暂时算朋友
范干津的演讲风格与梁辉截然不同。梁辉是递推归纳式, 带着有感染力的笑容,以“请大家想象这样场景”为开头。而范干津是总分式,先把论点说完再分条陈述。惜字如金, 没有多余感情。好听些是简练准确, 不好听就是缺乏感染力。
他的竞赛队友们都没在现场,梁辉进不来,傅望书和薛闲是在国内。所以范干津把手机立在讲台上, 在竞赛小群里打开直播连线。队友们就能全程掌握情况。
范干津上辈子没在国外大学接受过学术训练, 不过他工作后的储备不少, 这种先验论很符合西方论文的逻辑习惯。台下评委和观众听得专注,偶尔点头。
不过,他们听了两分钟都普遍感到,这个参赛者太“按部就班”了,宛如一台录好音的精密仪器。
镁光灯咔嚓咔嚓照着,范干津形貌俊美, 修身西装衬得高挑身量更修长。哪怕在场的大部分西方师生眼中, 东方男子的体格在审美上还是偏瘦了, 不够健美,也不否认这属于帅哥颜值的第一梯队。
在范干津说完“脑神经量子波谱”部分后,就有评委示意临时提问。陈述的时间被暂停,待会评委自由提问时长会相应减少。
范干津扫视了一圈, 这个组的三十来位评委,伊登斯并不在其中。但并不能说明什么。与伊登斯持有相似立场的评委,在这地盘上只会更多。
来自华盛顿大学的崔斯特教授询问:“所谓‘前沿应用’,是否代表国防科技方面有涉足?”
范干津回答:“我们采用的,是清华大学研究所披露的数据。它很昂贵。至于您问它有没有在国防科技中使用——”范干津念着评委铭牌上的名字,“崔斯特教授, 这就跟哈佛生物实验室里的数据,会不会被五角大楼买过去一样。从商业行为来说都是正常流通的。”
那教授若有所思,范干津回答得如此克制,他也就揭过。范干津继续陈述着,有些案例在PPT上显示,但范干津觉得不合适,改不了PPT,也就一两句带过去。在回答评委若有似无要往其他领域带的别有用心问题,也都用西方本土例子再带回去。他就像是个拼命按着碳酸饮料盖子,不让气泡往上浮的人。
范干津小心、克制、中立保守得简直乏善可陈。而且因为略过了不少例子。五分钟的陈述,他只讲了四分十秒,也并不继续发挥。直接进入自由提问环节。在时长上他会被扣一点分。但范干津不在意。弄巧不如藏拙。
然而现场评委们却并不打算放过范干津。自由提问时长被减少了几十秒。但还是有四分多钟,可以合理合规轰炸。
有评委去过上海赛区,对梁辉当时的操作印象深刻。不过在他们看来,这回梁辉不上台只是不凑巧了——那倒霉孩子抽签恰分到这教室,就换了他队友来讲。
并没有人觉得这是一场蓄谋的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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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有人翻出一张迪路环漆的安全测评书,匿名投给组委会,提醒安全材料使用到期了。这栋教学楼是在迪路环漆成立时,最早配置安全材料的一期工程。刚好过去二十年。
变异辐射才有三十年历史,迪路环漆虽然出了测评书,但大部分产品未叠代,学校里就没有专门检查,那时候分组名单已经出来。B组也只有梁辉一个Alpha,组委会里除了伊登斯,还有五六位评委那天也在上海,知道梁辉那天的操作,内心都有些不喜,便也支持了这条补充规则,本意是让他们换一名队员上台。
组委会来自藤校,这相当于是对哈佛主办方施加的压力,场地方当然并不希望落人口实,也希望梁辉那组能更换讲解。
也只有那匿名投安全测评书的人——伊登斯——自从梁辉来到allston后,他监视后发现,梁辉是一人来的,没有替补队友。安全规则颁布了,中国金融大学可能无法比赛。
这是你的问题,难道不是么?伊登斯想。我对其他的中国学生没有意见,谁叫你不让他们来?梁,你真是个自大的孩子。
这时候的伊登斯,在另外组别的教室里当评委,听说金融大学还有其他队员上台,遗憾地叹了口气:中国人有个成语,兔子总有三个以上的洞。低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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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有来自哈佛隔壁布兰迪斯大学的评委,看热闹不嫌事大问范干津:
“你队友有一位Alpha,今日却因为安全涂料检查缘故,被挡在教室外面。行为经济学既然依托于边际效用和满意度,对个体经验的依赖就会增加。根据你们的秉持的理论,在上海赛区陈述的他,应是最优策略人选。今日.你是否遗憾?”
这是个有陷阱的两难问题。不遗憾,说明他们在上海的人选并非最优;遗憾,则表示他们此刻拿不出最强实力。
范干津果断选:“不遗憾,我们只是不喜欢浪费多余的力气。”
西方文化是不吃谦虚这一套的,尤其在赛场上,必须第一时间展示强硬。范干津把概念举重若轻换成了“当时是隐藏实力,我才是组内的最强”。
又有评委拿敏.感问题去为难:“所以你认为,普通人智力可以超越在基因表现上更优秀的Alpha?在重要工作上做得更好?就如你比你队友更强?”
范干津耸肩:“美国总统是隐藏的Alpha吗?“
当然并不是,由此递推,美国最重要的工作也不是Alpha在做,台下传来一阵笑声。
范干津不主动调侃或挑衅,但反问也是一种必备的谈判技巧。那评委又不吭声了。
IMF的评委也披着项目幌子问人权问题:“在经验主义的消费行为中,个体价值观的差异那么大。脑科学的规范刺激,到底该如何尊重每种价值观?量化是不是变相控制洗脑?你们的决策是否受大环境影响?”
这就问得有点杀招了,尤其是“大环境影响”,在西方舆论中长大的外国人都有种预设立场偏好,期望范干津能说出他们想听的话。
范干津沉吟两秒,清晰道:“尊重每种价值观?迈尔斯先生,每种价值观都是一个分裂而自足的世界,发展到极端,就是魔鬼、是神灵,是极端个人主义的变种。俄克拉荷马州爆炸犯麦克维或9·11犯罪者,到最后都觉得他们是对的。我当然不干涉他们购买产品,但我在产品的技术刺激诱导的路径上,涂满和平与善意,真能把kongbu分子洗脑成爱心大叔,又有哪里不好?”
不少评委又低声议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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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干津的遭遇并不是个例,所有上台的中国大学参赛者,总要或多或少不小心引到雷。有被问“你们是否同意,在全球化过程中,后进国家现代化必然遭到一定程度压迫和扭曲”;有被问“拥抱开放后,你们是否认为经济主体性有一定程度的失落”;有被问“贸易浪潮让经济越来越好的同时,如何避免被制度伤害”?
来参赛的都有两把刷子,但到底都是些年轻学子,习惯了国内高校的“君子儒”氛围,又带着对哈佛“最高学府”的滤镜。有人当场懵掉,边掉眼泪边抗议;有人控制不住尖锐反驳,闹得不愉快。但更多的人,则是勇敢愤然地说出了西方世界并不喜欢听到的话语。
他们来到了真实世界的舞台上,与其说被刻意为难,不如说是文化差异化必然的碰撞。这只是商业世界很温柔的前哨,还遮掩着学术外衣。
范干津是中立太极功夫打得最好的,把所有问题都用美国本土的情况推回去,就像是在自己外面罩了个壳。没有燃烧光彩,也不曾受到伤害。等那几分钟自由提问轰炸结束,他鞠躬下台,评委开始打分时,有人甚至打了两个哈欠,都给了中规中矩的分数。最后平均下来,是83.25分。
这分数不算拔尖,但在中国选送的十五支队伍中,暂时是最高的,综合应该可以排到前20%。
范干津略感讽刺。
范干津结合上辈子频繁的外贸经验告诉自己,尽可能不要在这时候留下什么强烈存在感,至少不能是因为这种无聊理由。在可预见的未来,他要掌舵的公司可能还得在纳斯达克上市,去割美国人的韭菜。
梁辉确实太年轻了,有些东西不是他现在可以撼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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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干津届时并不去操心名次,他从教室出来,一直走到教学楼外靠河边,才看到梁辉。
上辈子没有AO生态,所以上辈子的梁辉是可以参加波士顿比赛的,以他的脾气,会和那些评委吵成什么样子?
范干津不知道,也无从验证。
此刻距离刚才他们狂奔进商学院,才过去十五分钟。但出来后,仿佛已经渡过漫长的世纪。刚才燃烧的火焰,在范干津眼中,托住夕阳的余烬,渐渐沉落。
梁辉在竞赛小群的手机直播里看了全程,他站在被碎金铺满的小河边,转头朝迎面走来的范干津笑了笑:“你讲得很好。”
范干津与他并肩站在河边,擡首西望哈佛那并不显眼的标牌小门:“乏善可陈。你倒不必违心夸‘好’。”
梁辉发出了短促苦笑:“策略。”
范干津意外看了梁辉一眼,这时候倒是想通了?
比之当时梁辉张扬直击、刺出利刃的漂亮“策略”,范干津全程忍气吞声、如履薄冰般的回避“策略”,是黯淡的。
但理智告诉梁辉,那是在客场上的“最优”策略。
同样的情况下,梁辉做不到,他宁愿把屋顶徒手拆了(以他Alpha的运动能力倒也不是夸张形容),给一个评委砸一板砖。在这一点上,他感激佩服范干津的同时,又有一点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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