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请不要抓我（2/2）

没有咒骂。

连哭泣都拼命压着。

只剩一遍遍的自我否定，一遍遍的卑微恳求。

所有话，都是“我做错了”、“我可以改”、“求你看我一眼”。

一种只属于被长年否定、羞辱、冷待后练出的“崩溃姿态”。

温思尧整个人僵在床边。

他的眼睛睁得极大，脸上全是慌张与无法言喻的震惊，像是第一次——

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从小在他眼里天生完美的哥哥，其实从来都不是无所不能。

他现在不是疯了。

是太久没人肯听他说一句“我也会怕”。

“哥。”温思尧伸出手，缓缓触到他发烫的手指。

“你……为什么从来不说？”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这样求人的？”

“你那么聪明，为什么连说一句‘我不想被打针’都不敢？”

温之遥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他靠在枕头上，面色通红，呼吸极浅，手腕被束缚压出的勒痕正慢慢泛起青紫。

他还在念：“我没错……我没有……”

“别赶我出去……我什么都可以改……只要不丢下我就好……”

“我真的……很努力了……”

他嘴角发颤，像是在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

像是“哭”也是一种“错”。

医生低声说：“现在能打针了。”

护士将新的注射器重新装药，动作熟练，却明显有些发抖。

“慢一点。”温思尧声音几乎沙哑，“拜托你们慢一点，他怕。”

束缚还在，手腕上的带子被勒得发红，脚踝也牢牢卡在固定带中。

哥哥已经无力挣扎，身上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胸腔剧烈起伏，眼神漂浮不定。

护士轻轻推进针管，药液一点点注入血管。

他猛地一抖，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剧烈变化！

“不要！！”

他惊叫出声，整个人往后缩去，双腿却动不了，被束缚死死扣住。

“你干什么？！！你又想——你又想弄断我？！”

“我没跑！我真的没跑！”

“不要再打了！我回来是因为我想回来——不是逃的！！”

他的声音已经近乎嘶哑，却仍旧高高吊着喉咙，不敢哭得太响。

他脸色涨红，手脚拼命挣，却动弹不得，只剩眼神死死盯着空中的某处——

像是在看那个曾用铁棍砸过他小腿、把他拖回地窖、在他哭着求饶时冷笑的人。

护士呆住了：“他……他这是……”

医生闭眼低声：“创伤性错觉。”

“他把我们看成了小时候伤害他的人。”

护士眼圈发红，手却仍然稳住推进。

温思尧狠狠咬着后槽牙，手死死攥紧，整个人颤得几乎站不稳。

他眼睁睁看着哥哥在病床上拼命挣扎，嘴里一边痛得发抖、一边还是在压低声音求饶。

直到最后，温之遥像终于认命一样力气用尽，额头抵着床沿，唇角裂开一丝血色。

他低低地哭出一句话——

“我再也不跑了……”

声音轻，却像一把刀插进所有人心里。

他以为，自己被打断了腿。

温思尧蹲下身，将额头贴上哥哥发烫的额角，声音像是从胸腔撕出来的：

“哥……你回来了……已经回来了。”

“你不用再跑……也不用再忍……”

“你再也不用怕了。”

束缚仍在，灯光冷白。

温之遥的手，在缓缓松开指节，挣扎的力气逐渐散去。

他在高烧的迷茫里，像一只困在深井底部的小兽。

本能地，茫然地，

认定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没有反抗。

没有求生。

只剩下体温灼烫、呼吸浅弱，

和一点点塌陷下去的力气。

耳边，仿佛传来微弱的风声。

他半睁着眼，模糊地看向窗外。

在浓重夜色与昏沉光线之间，

他恍惚看见了一朵花——

小小的，白色的，孤零零地摇晃在风里。

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又像在很近很近的梦里。

温之遥眨了眨眼，试图看清那是什么，可下一秒，意识彻底脱离。

他的眼皮缓缓垂下，就在闭眼的一瞬间——

一滴微不可察的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

滑过烧得滚烫的脸颊，消失在冰冷的枕面上。

像是无人知晓的叹息，也像是，在这场孤独至极的梦境里，最后一次无声地求救。

整座病房归于寂静。

只剩那一抹遥远得近乎虚假的花影，在破碎的梦边，微微摇晃，悄悄开出了，属于温之遥的第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