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跃峰寻韵(2/2)
那墨是去年在青城磨的松烟墨,还留着蔷薇的香,此刻遇着云的湿,竟慢慢化开,在砚心淌成小小的 “海”,浪尖的金,墨底的黑,云的白,叠成三重色,像把整个东峰的景,都缩在了这方砚里。
忽然有光落在砚台边缘,是霜降的银簪,她抬手理头发时,簪头的蔷薇映在砚心,与云海的浪、残墨的黑叠成三重影 —— 簪子的银亮划过云浪时,竟在云里刻出一道痕,像夏至写 “海腾浪” 时的笔锋,滞涩里带着劲,把云都划出了墨色,像云在砚心写了句诗。
“你们听,这云的声,多像《庐山谣》的调子!” 柳梦璃忽然抱着琵琶走过来,琴身是老紫檀木的,弦上还缠着去年的桂花丝,是她特意留的,说 “桂花丝缠弦,弹出来的音有甜意”。
她坐在青石上,指尖刚碰弦,云海就静了静 —— 不是风停了,是云浪的节奏,跟着弦音慢了下来,像在认真听。
“这是李白当年在这峰顶弹过的老调,” 她说,指尖在弦上滑动,琴音裹着云的凉,漫出去时,竟与云浪的响混在了一处:高音是云尖的颤,像少女的轻吟;中音是弦的柔,像流水的细语;低音是山的呼吸,像老人的低语,三者融在一起,成了首没有词的诗,比任何文字都动人。
韦斌忙着拍照,镜头里的云浪跟着弦音动,每一张照片里,云的褶皱都与弦的弧度同频,像把声音拍成了画。
“太绝了!” 他激动得手都在抖,“这照片洗出来,绝对能参展,比我之前拍的任何一张都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 得来全不费功夫!”
李娜凑过去看,照片里的云浪泛着金,柳梦璃的琵琶在云下,像画里的人,“确实好看,不过你这拍照技术,也是芝麻开花 —— 节节高,以前拍的都是糊的,现在倒像模像样了。”
往鄱口去的路藏在烟里,那烟是青灰色的,像块巨大的纱,从湖面漫上来时,先吞了渔船的帆,再吞了桅杆,最后只剩一点渔火,在烟里晃,像龙的眼,忽明忽暗。
沐薇夏展开古籍里的《鄱口烟图》,图是清代画家吴宏画的,纸是桑皮纸,还留着淡淡的草木香。
她把图举起来,对着眼前的烟景,竟在纸面上叠在了一起 —— 图中的渔船,正好对着现实中的那艘,连渔火的亮都分毫不差,像把画里的景,搬到了现实中。
“这就是‘寻韵’啊,” 沐薇夏说,指尖轻轻划过图中的烟,“不是找新的景,是找旧的魂,藏在新的景里,像夏至诗里的‘龙含笑’,不是真有龙,是烟像龙,景像笑,得用心才能看见。”
邢洲把绘着龙纹的油纸伞撑开,烟立刻绕着伞骨转,像孩子围着大人转。
伞上的龙是用金粉描的,在烟里闪着细弱的光,龙鳞一片叠一片,竟像龙在伞骨上活了,吐的烟与湖烟缠成圈,圈住了半片鄱口,像给鄱口戴了个银环。
“你看龙的眼睛!” 晏婷忽然指着伞面,伞上龙的眼,正好对着烟里渔火的亮,像龙在盯着自己的珠,“真像活的!你这伞,真是买对了,以前总说你乱花钱,现在看来,是我错了,这叫物有所值。”
邢洲得意地扬下巴:“那当然!我挑了半个时辰才挑中的,老板说这伞是他爹做的,用了十年的老竹,刷了七遍桐油,能挡暴雨,还能映景,你看这烟在伞上,多像龙在吐雾。”
烟里的鱼腥味越来越浓,李娜伸手抓烟,指尖穿过烟时,竟沾了点湿 —— 不是雾的湿,是鱼的鳞,粘在指尖,闪着银亮,与伞上龙的鳞,正好都是圆形,像小小的银币。
“这烟里竟有鱼鳞!” 她惊讶地说,把鱼鳞放在手心,“说不定是湖里的鱼跳起来,鳞被风吹进烟里了,这庐山,真是处处是惊喜,像开盲盒似的,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
毓敏从布囊里拿出桂花糕,分给众人:“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这糕的甜,正好能压一压烟的凉,咱们在烟里吃糕,也算件趣事。”
夏至咬了一口,桂花的甜在舌尖化开,混着烟的凉,竟格外爽口,像喝了杯甜凉的酸梅汤。
“甜得能把烟都染甜了!” 他笑着说,指腹擦了擦嘴角的糕屑,“这糕比上次在青城吃的还好吃,毓敏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将来开个糕点铺,肯定生意兴隆,门庭若市。”
毓敏笑了,眼角弯成了月牙:“哪有那么好,就是瞎琢磨,你们喜欢吃,我就高兴,下次来,我给你们做庐山的栗子糕,用山上的栗子,更甜。”
烟散时已是黄昏,露水开始收,草叶上的湿痕慢慢干成浅白,像昙花谢后的瓣影,轻轻一碰就会碎。
众人坐在茶亭竹椅上,那茶亭是竹制的,梁上挂着当年夏至题的 “听涛” 二字,用的是行书,字迹被烟浸得发暗,却还带着劲,像山的骨,立在那里。
毓敏泡了庐山云雾茶,茶叶是清明前采的,芽尖上还留着绒毛,放在粗陶杯里,热水一冲,就舒展开来,像刚睡醒的嫩芽,在杯里打转。
“这茶得用山泉水泡,水温要刚到九十度,高了会烫坏芽尖,低了泡不出香味,” 她说,给众人递茶,“当年夏至喝的就是这种茶,他在诗里写‘茶烟绕山尖’,说的就是这茶的香,能绕着山走。”
山下的灯开始亮了,先是九江城的一点黄,像颗刚醒的星,在暮色里闪;再是星子县的一片白,像撒了把碎银,铺在地上;最后湖口的灯连成线,顺着鄱阳湖的岸爬,像山的脉络突然醒了,把光都输进了城里。
夏至把砚台放在石桌上,灯火立刻涌进砚心,墨色与灯光混在一处,竟成了暖黄,像把万城的光都凝在了砚里,连灯影里的人,都缩成了小小的影,藏在墨的软里,像幅迷你的 “万城灯影图”。
霜降的银簪落在砚旁,簪头的蔷薇映在光里,与砚心的灯影叠在一处,像花在灯里开。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砚台,灯光立刻颤了颤,像万城在砚中呼吸,一吸一呼,带着生机。
“你看这砚,” 她说,声音里带着温柔,“装下了晨雾,装下了云海,装下了烟,现在又装下了灯,倒像把整个跃峰的路,都藏在了石里,以后看到这砚,就能想起今天的景,今天的人。”
夏至握住她的手,指腹蹭到砚底的朱砂,那是去年在青城拓片时留的,这次混了灯的暖,竟有了甜,像毓敏桂花糕的味,还带着点茶的凉,“以后咱们每年都来,把每次的景,都藏进这砚里,让它成咱们的‘忆山砚’。”
夜雾漫进茶亭时,柳梦璃的琵琶声又起了,这次弹的是《秋江夜泊》,琴音裹着雾,顺着茶亭的竹缝爬出去,与山的风、城的灯混在一处,像在唱山的故事。
韦斌在灯下洗照片,显影液是他特意配的,用了庐山的泉水,照片在液里慢慢显出来,云浪的金,山尖的青,都在纸上活了,像把白天的景,又重来了一遍。
“你看这张,” 他举着照片,激动地说,“云里的人影,正好是咱们几个,连位置都没变,夏至在扶霜降,我在拍照,柳梦璃在弹琵琶,弘俊在看游记,真是太巧了,像山特意为咱们拍的。”
众人凑过去看,果然,照片里的云浪中,每个人的动作都清清楚楚,连邢洲手里的伞,晏婷发间的菊,都看得明明白白,像山把他们的影,刻在了云里,又印在了纸上,成了永恒的纪念。
沐薇夏翻着古籍,忽然指着一页:“你们看,夏至当年也在这茶亭拍过照,不过是手绘的,画的景跟咱们现在一模一样,连茶亭的竹椅都一样,真是跨越百年的巧合。”
鈢堂先生喝了口茶,茶的香在嘴里散开,他指着砚台里的灯影,慢悠悠地说:“‘韵’是什么?不是诗里的字,不是景里的色,是这砚里的影 —— 山的影,人的影,过去的影,现在的影,都叠在一处,藏在一点墨里,这就是‘韵’。
夏至写‘跃峰寻韵’,不是跃过山去找韵,是跃过自己的心,看见山的魂,看见人与山的契合,像墨与水的契合,分不开,拆不散。”
他忽然拿起笔,在桑皮纸上写 “九岳何待重阳踏”,笔尖的墨,正是从夏至砚台里蘸的,写出来的字,竟与夏至诗稿上的字,笔锋一模一样,像夏至自己写的,“你们看,这就是韵的传承,墨里有韵,字里有韵,心里有韵,山就永远在。”
夜深时,众人往客栈走,山风裹着琵琶的余韵,吹在脸上,凉丝丝的,却很舒服。
布囊里的伞骨轻轻响,与脚步声混在一起,像天然的伴奏。
夏至把砚台抱在怀里,能觉出里面灯影的暖,还有山的魂,在冰裂纹里轻轻呼吸,像个熟睡的孩子。
霜降的银簪在发间闪着,与天上的星,地上的灯,都连成了线 —— 那线,是跃峰的路,是寻韵的心,是山与人,永远缠在一起的魂,不管走多远,都不会断。
走到客栈门口时,韦斌忽然说:“明年咱们还来,带着这张照片,带着这方砚,再来找山的韵,找咱们的回忆。”
众人都点头,眼里闪着光,像天上的星,亮而暖。
庐山的夜,静而美,只有风的声,星的光,还有他们心里的韵,在慢慢流淌,像山的呼吸,永远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