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人火启轮,帝息长歌(2/2)
那光自地下延伸,蜿蜒过宫阙,越过山川,直抵海疆。
远方,万家灯火齐明。
这是玄朝真正的长夜之光。
它无声,却在万世不息地燃烧。
——
清风自东城缓缓掠过,带着花市残香与晨钟余韵。
这一日,玄京少有的宁静。天色柔白,街巷间没有喧闹,唯有鸽羽飞过宫檐,映着岁月的光。
宁凡与苏若雪沿着御河旧堤缓步。
这条河道,曾是当年火运初启之地。如今河水澄净,波光潋滟,沿岸遍植桑槿与青枫,正逢初春,风过树梢,细叶低语。
苏若雪看着河面,轻声道:“十年前此处,火船昼夜不息,如今竟只余静水。”
宁凡笑了笑,语气淡然:“火不必燃在眼前,只要心中不灭,便无所谓静与喧。”
她转过头,看他鬓角的白发在风中微动,忽觉恍如隔世。
“你终于老了。”
宁凡闻言微怔,随即轻笑,目光仍投向远方的城廊:“老也好,少年也罢,只要天下不再燃血,我便不必再醒于火中。”
两人沉默片刻。
河畔传来孩童的笑声——一群学童在河滩上堆筑“火轮”,用泥土捏成符纹形状,口中念着新律中的童谣:“天火息,人火行,手捧心灯照黎明。”
苏若雪听得入神,低声道:“后世的孩子们,大概不懂这词的来处。”
宁凡轻声接道:“不懂最好。懂得太多,便不会笑得如此。”
风过堤岸,卷起一缕柳絮。
——
他们一路行至旧城外的“赤壁驿”。
那是昔年宁凡亲自设立的军议所,如今早已改为“平民教坊”,供孩童识字、耕读、修械。
门匾仍是旧木,只是上头的“赤壁”二字早被风蚀,隐约可辨。
院中传来稚嫩的诵声——
“以心为火,以行为光。”
宁凡站在门前,静听片刻,神色渐柔。
苏若雪悄声道:“你留给天下的,不是皇位,也不是军权,而是他们嘴里的这句。”
他摇头:“我留的,是他们自己。”
——
夕阳将至,两人登上驿后的高丘。
此地曾是“玄火坛”的旧址,如今已改建为“人火纪念园”。
碑林层叠,碑上镌着历代烈士与贤臣之名。青苔爬满石缝,风拂过,似在呢喃。
宁凡驻足在一块石碑前,那是尘关之名。
碑下有几朵新花,花上覆着一片落叶。
“他从未离开。”苏若雪轻声说。
宁凡点头:“他与我,不必相见,也早已同路。”
风起时,碑影拉长,落在两人脚下。
宁凡忽问:“你可曾想过,若当年我不启火局,如今又会如何?”
苏若雪思忖片刻,回答极轻:“那世间或许少了些辉光,也少了些毁灭,但……人心不会因此少燃。”
宁凡低低笑出声,目光带着一丝怅然:“是啊,人火终究会生。天命,不过是借口。”
——
夜幕缓缓笼罩京畿,远处宫城灯火初起。
宁凡抬头望去,心中浮起无数往昔——少年立誓、火井初燃、血路征行、长安雪夜……
那些曾经炙烈的日子,如今只余微光,却也恰似归灯。
苏若雪轻轻握住他的手。
“回去吧,夜凉了。”
宁凡点头,正要转身,却忽然止步。
他望向东方天际,那里有一道极细的青光,像是昔日的天火残影。
他微微一笑,道:“看来,天也舍不得忘。”
苏若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光缓缓坠入云层,消散无迹。
风静极了。
宁凡收回视线,声音极低:“记得就好,不必再燃。”
——
翌日清晨,朝堂例议。
太子宁昭登殿,奏章皆言丰岁、海贸、学政。世间百业重振,火能被善用,民心和熙。
宁昭退朝后,至御书房,案上放着一封未封的书信。
信上笔迹苍劲,署名“宁凡”。
他展开信,内容寥寥——
“昭儿:
火既归人,人须有心。
若有一日,天下再燃,不必祭天,只记得问一问自己,是否仍为众生而燃。”
宁昭读完,久久无语。
窗外的晨光透过云缝,照在信纸上,隐约可见一道淡淡的火纹符印。
那是父亲留下的最后印记。
他起身,叩首三拜,然后将信收入袖中。
——
午后,皇城钟鼓再鸣。
苏若雪携宁凡旧信至文渊阁,将其收入《圣局志·后篇》。
她提笔补上最后一行:
“天火有终,人火无尽。宁凡之道,归于众心。”
笔落的刹那,窗外云光散开,整座阁楼被一层金白微光笼罩。
书页轻轻翻动,仿佛有无形之风在页间游走。
她合上书卷,叹息道:“故事到此,该让人自己续写了。”
——
傍晚,御河畔,暮色沉沉。
宁凡独坐石阶上,看着天边最后的霞色。
他轻声道:“这一世,火归人,心归地,便足矣。”
远处孩童的歌声随风而来,稚嫩而清亮——
“火不熄,心不息;人行远,梦不止。”
宁凡笑着阖目,白发随风轻扬。
那一刻,天地之间仿佛都停了。
风中似有谁的笑声回荡,如当年那少年,在战火中初燃时的笑。
——
夜色深沉,京城灯火层叠。
御河反照天光,火影流转,恰如往昔。
长街尽头的钟声再度响起,低沉而悠远。
宁凡的背影渐隐入夜色,唯有那片温柔的光,在水面上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