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未竟信·终章·下（2/2）
看完影片才会后知后觉，在隐晦的感情基调中，Berl面对的是生存或毁灭的悖论。说是Kaili与老贡两人被迫搜查一桩毫无头绪的失踪案，倒是“记录一抹魂全方位的毁灭”更贴切。
宋见青饰演的Kaili与云酽饰演的Berl都采用了非中文的隐喻，故意在东西方审美交汇中添上一份凌乱。
在第一次上传HDCAM的时候，就有电影局的老师评价道：影片节奏滞缓、入套，张力略逊一筹，太冷静，颓废的浪漫也被这点残酷的冷静掩盖了。
这些评价宋见青照单全收，他很满意这点被批评的“冷静”。渐渐地，这也成了他的特色，他的影片中总贯穿着无可撼动的冷静，钝刀子割人慢慢磨的疼。
“这次删改是我们团队总体协商过的成果，是他......他们一起劝动了我，”宋见青微微翘起唇角，端起面前的水润了润嗓，“我想要它被大众看到。”
王副欣慰极了，拊掌道：“你能这样想实在是太好了！做咱们这行的都犟，驴脾气！你能想明白就好了，当初那道禁映的命令也是无可奈何......名为警告，实则是在保你。咱们现在就缺敢表达‘疯’劲儿的片子。”
的确，人在冲动的时候是无法看清楚现状的。宋见青回想他当时面临的处境，硬要将与主流价值观不符的内容搬上台，还要大张旗鼓地宣传，简直是跟自己的导演生涯过不去。
王副也因为删不删的问题被他纠缠了三年，如今解放，又欣然看到好片子完美收尾，心情是说不出的愉悦：“算算日子，正好你能去西班牙旅游放松一趟。”
这也是宋见青云酽两人正在盘算的事。
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的报名时间就在最近两天，是欧洲最古老、最负盛名的大型A类电影节之一，在西语和拉丁美洲电影圈中有些不可撼动的地位。无论他们有过多少作品，《蔷薇月令》都是他们最浓烈的美好希冀，此后更会具有光辉的地位。
这部作品里有他们游走人间二十多年内化、精炼出的思维方式，有他们自己，他们半截人生，他们的爱。
正好今年的评委团中有格鲁吉亚导演迪亚·库加贝伦什维利，云酽特别崇拜她，每天晚上都在宋见青耳边念叨，少男怀春，那模样醋得宋见青一度想让电影烂盘里算了。
最近几天宋见青简直是连轴转，从营口飞到北京，从《临时病》拍到《蔷薇月令》。
他和王副在门前分别，王副朝他打听：“你最近那部片子拍完没有？”
宋见青上前一步，敬佩又感激，为他打开车门：“杀青就这两天了，我马上就回营口去。”
王副佯装严厉，一指他，从鼻子里哼出气：“你可千万别再给我整这一出啊，我可禁不起这样跟你折腾了。”
这是怕他再不爱惜自己的成果，宋见青撑着车门微笑做出保证：“不会了。”
他不知想到谁：“我也不能再失去美好的东西了。”
Dece.27
自从片场及工作室所有同事下属都知道他们导演和主演性别男取向男并且是一对之后，深感自己不过是男同py中的一环，看到他俩就忍不住揶揄，叫宋见青把杀青宴改成订婚席。
Dece.28
据知情人士爆料八卦，《临时病》剧组可不只有一对gay！
有人看到另外一名主演陆景鬼鬼祟祟出入编剧游觉陇的房间，并且把不谙世事的小狗拖把赶到了它爹妈房中。
闻者都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都边扒盒饭边联想片中角色之间的关系，原来他们玩的是换乘恋爱！*
Dece.29
宋见青和云酽这两个家伙一拍就是好几个月，思念旧友的总裁丁如琢悄悄拎着行李箱大驾光临，受到众老友的热切欢迎。
后来又因为职业病乱犯，打扰导演、编剧、主演、摄像工作，片场同事敢怒不敢言，被脸色黑如锅底的宋见青打包进行李箱扔回了北京，说下次思念打笔巨款或者买几台机子送来就行。
Dece.30
宋露林打电话告诉他好消息，赵承已经被刑事拘留了，赵祐辰也被勒令立刻回国。
云酽高兴得直接飞扑进他怀里，当众亲了宋见青一口。
......这下轮到宋见青尴尬了，从此威严尽失。
Dece.31
跨年夜，宋见青给所有人放了半天假，大家欢欢喜喜各找各的乐子。
他和云酽遛完狗后就窝在楼下，宋见青略带期待地做了一大桌子云酽喜欢吃的菜，还在宋露林女士这种行家的推荐下买了瓶红酒，不动声色地希望与云酽过个难得温存的夜晚。
他们有个每年圣诞节一起观看电影的单子，中间间断三次，正好轮到大岛渚的作品，Merry Christas Mr.Lawrence.
结果云酽在他洗菜的时候念叨自己有多喜欢那名格鲁吉亚导演的电影，做菜的时候也说，给拖把洗澡的时候也说，就连吃饭的时候也说。
醋坛子翻得很彻底，绿茶属性又被点满，云酽哄得很辛苦，半夜又要换床单。
Jan.1
他们一起回北京，去看了看周袖袖，在墓碑前心照不宣地紧握着彼此的手。
Jan.2
从热带雨林拍戏回来的白落枫两眼泪汪汪，晒黑了整整一个度，来大连度假顺便来宋见青组里友情出演蹭个角色，美名其曰步入电影圈开启新篇章。
于是被宋见青安排成了海滩维护秩序禁止轻生的环保阿姨。
白落枫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堂哥白泽站在一条战线，痛骂宋见青是抱得老婆归翻脸不认助攻的绿茶。
Jan.3
再又一次争吵后，谢时令疲惫的视线驻足于梅洛茫然的面孔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海风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谢时令心想，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伤害别人，现在他们的关系算什么呢？形同陌路还是吵架的情侣，他分辨不清。
他想，他也跟着变得不知好歹、不知疼痛、疯疯癫癫，看来爱情的确是一场临时的精神病。爱诱导他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并且在痛楚中食髓知味，沉迷。
镜头从谢时令不带情绪的眼睛拉远，他身后白茫茫的雪地融于一片，最后绕过半圈停留在谢时令与梅洛的背影上，长达两分钟的长镜头，大雪刚好落满他们的肩头。
结了冰的海岸不见涌动潮汐，金色光芒更加耀眼。
精细的审美表达，异常敏锐的热度，与天真并存的残忍笼罩全篇，迸发出巨大的感染力。
《临时病》，杀青。
不等宋见青说后续安排，所有人已经自动分成两派进行雪仗混战，拖把穿着一身红色喜庆的小衣服蹦来蹦去。
“等一下，宣发组过来开个小会——”
宋见青话未说完，一个圆滚滚的雪球精准无比地砸到了他英俊的侧脸上，又“啪嗒”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正慷慨激昂的各位蓦地停手，僵硬地转过头去寻找哪位即将壮烈牺牲的勇士。
云酽乖巧地眨眨眼：“......啊哦。”
宋见青一抹脸，面无表情道：“你的生日蛋糕没有了。”
不等云酽表达民怨，又一个雪球飞驰而来砸到了导演后背，在空中浮现完美弧线，又在他羽绒服上溅起了大片碎屑。
宋见青：“......”
游觉陇敢为天下先起义：“你花好几千块买的蛋糕说不吃就不吃了，不准浪费粮食！”
正在换衣服的陆景诧异地回头质问他：“我的片酬都友情减半，结果你给对象买生日蛋糕花大几千？”
原本随意玩玩的雪仗瞬间变成了对导演的讨伐会，云酽作为家属被无情地一同批斗，只能抱头到处鼠窜：“你平常就这么苛待人家的吗！路灯资本家导演！”
紧接着游觉陇和陆景也因为老同学身份被连坐，气得游觉陇说他要吃那块最大的蛋糕。
闹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太阳都快下山了，所有人身上都是惨不忍睹的一身雪。
云酽宋见青两人被集火，气喘吁吁，累得只能不顾形象躺在地上休息，躲着抱在一起，心无旁骛的相拥。
温度过低，云酽鼻尖被冻得通红，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宋见青胸口那块蓄满羽绒的衣服：“干什么买这么贵的蛋糕？”
紧贴着丰硕大地，隆冬季节中那股渗入皮肤的尖锐气息让人清醒，以至于云酽甚至能够听明晰自己心脏被拉扯、被软化、直至重新塑型的声音，微妙的刺痛感令他舒适。
他充满期待的眼睛被镀上薄薄光芒，肤廓白皙，有种毫不矫揉的迷人感。宋见青把他冰凉的手握住，声线收敛了笑意：“杀青了，大家一起陪你过生日。”
两人刚准备起身又被人肉饼压了下来。
美指兴奋得乱吼：“我靠！你看到没！《蔷薇月令》入围圣塞巴斯蒂安主竞赛单元了！”
旁边累瘫的总摄也猛地爬了起来：“真的？！我天啊茍富贵勿相忘啊！以后我都跟你干！”
还好提前申请场地清空了整片海滩，不然所有人又吼又叫又打雪仗，宋见青担心《临时病》还没上映，整个剧组主创失心疯的谣言先传出去。
蛋糕总共有五层那么大，够整个剧组群分，每个人都分到了块蛋糕坐在海滩上拍照。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忙碌不堪的导演和主演在计算后续要安排的行程。宋见青将电影节专属对接人的联系方式记好：“要过年了，要不要把霍阿姨接来和我妈一起过年？上次她还说想见见你。”
云酽上次深深被宋露林的魄力折服，自然愿意多见见宋见青的家人：“你好忙啊，要忙《临时病》的后期剪辑和宣发，还要忙电影节，能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把这些工作安排全部打包发给李三三，宋见青垂眸思考了会儿：“应该不耽误。”
手机上密密麻麻一大片表格，云酽凑过去看了看，由衷感到没由来的愉悦，小声提醒道：“你还忘了一件事。”
这些日子里，如岩石般开裂的伤悲已被温馨的朦胧填满、修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年前总是最忙碌的时候，宋见青生怕遗忘重要工作：“什么？”
新年晴日，在莽荒雪原上，涤尽无数压抑的旧渍，过往都沉沦为故事。崭新的冬，流转而妩媚。
万里无垠的海洋凄美、震撼而神秘，云酽踮起脚尖，双手珍重地托住宋见青的面庞，于两唇相接前厮磨：
“你忘了吻我。”
《蔷薇月令》完。
Good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