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2/2）

他跟姐姐长得很像，小时候感情很好，但将近十年没见，两人都有点生疏。

司马峥知道她要叫自己留下，于是继续说起刚才没结束的话题：“阿姐，他叫何子鱼……”

他向姐姐提到那人的名字，在心头盘旋多日的酸楚突然间无法遏制的爆发，眼眶被一片鼓胀的酸涩湿热充塞。

“我想不顾一切跟他走，但我们命都不太好，燕山之役，我拿他的真心换了疆土。”

“鸠关之战，我把与他重归于好的最后一次机会换了赵萱，桉水之难，我杀掉了他的亲人。”他望着司马倩，“他阿翁是我安排人毒死的，他亲人直接或间接死在我手上。”

他悲惨的笑起来：“我杀了他宝贵的亲人，护住了我的家人。我踏破吴国山河，领十二转策勋，大家都称赞我智慧超群。”

“我这沾满血腥的人，身披那耀眼金甲，从长安载歌载舞的街头一路走到金銮殿的那天，他家破人亡远走异乡，百姓的欢呼声整日不休，视我如亲朋、好友、英雄——”他眼底湿红地仰望长天，茫然地问：“可我该怎么找到他啊？”

“又该以何面目挽留？”

司马倩听着弟弟泣血般的低语，猛不丁心口一涩，她几乎从对方的眼底看到满腔血淋淋的心事，却无可奈何。

她将他睫毛上的雪轻轻抚去：“二郎，先进屋，我们一起帮你想法子。”

这多年未见的弟弟长身立雪，眼里悲红正浓却向她噙着温柔笑意。他没再说话了，转身上马。

“驾——”

“等等，天都黑了你要去哪里？！”

司马倩追上去，气急败坏地呼喊起来，望着对方消失在砭骨的风雪夜里。

——

翌日何子鱼昏头昏脑的爬起来，云娘给他做了碗醒酒汤，他捏着鼻子喝下去后来看聂乌。

床上的人瘦脱形了，皮肤开始蜡化。何子鱼两步窜到聂乌床边，她睁开眼。

他把脸埋在母亲僵冷的手心里，絮絮叨叨的说道：“娘，丘掌柜把我跟聂安荐给赵家药庄的少东家当侍卫，所以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吧？我可以每天陪你了。”

他把脑袋埋在聂乌脖子上，轻轻在她下巴蹭了蹭。

“我想舅舅了，祖母昨夜有好好吃饭么？老人家身体弱，要走慢一些，但三月应该就到了吧。”

“聂安都二十七了，你一定要劝他娶个媳妇，要是他不乐意，那就算了。”

聂安端着一碗碎肉米糊进来，恰好听到他这话，回道：“聂安不想成亲，公子往旁边让一让，属下要伺候夫人用饭了。”

何子鱼把屁股挪到一边，歪身蜷在床上，把聂乌的手揣进心口。聂乌睡的是暖炕，但身上依旧冰冷。

要是能把他身上的热气全都给母亲就好了。

云娘熬好了药，何子鱼把药水兑进浴桶，云娘把门关上，伺候聂乌药浴。

那药让聂乌褪去了一身骇人的晦青色，但不治本，聂乌半只脚已然踏入地狱，已经僵硬得无法做到基本的肢体屈伸，并且隔三差五的吐血。

詹屏竭力挽救也只是缓解了她身上的痛楚。买一次药要花将近一百两银子，那袋金子渐渐瘪下去。

何子鱼却像看到了绝大的希望，每天两眼发光。

云娘都看在眼里，没把聂乌吐血的事讲给他听。

初六这天何子鱼跟聂安去赵家药庄报道，大管家长得像个弥勒佛，带他俩去见赵玠。

“伺候少东家的事有专门的丫鬟小厮，你两人只消护在他身边，分昼夜两班，三天一换，要提防有人混进来，少东家出远门，你们得跟着。”

“若遇到紧急情况一定要以东家的安危为重，听丘山说你兄弟俩功夫高，但最好去学点暗器，平常机灵些，稍有风吹草动都要注意，来刺杀的人鬼点子多，无论是谁，只要接近东家，一定要检查脸，当心易容。”

何子鱼呆了一下：“我们的脸也要检查？”

管家笑道：“自然。”

他不安的低下脑袋，聂安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管家在引他们进赵玠的书房前唤来一些个丫鬟，先让他俩洗脸。

何子鱼哆里哆嗦的把脸洗干净，众人看看他，又看看那盆污水，一个个瞠目结舌。

管家正待发作，聂安说道：“管家叔休怪，出门在外，他这幅模样不太方便，所以我出此下策。”

赵玠背着手出来：“四叔，这两人是我选的。”

管家叫赵敏，本姓楚，家里排第四，赵玠叫他四叔，他就对赵玠忠心耿耿。

既然少东家都发话了，他就又恢复一脸慈祥的微笑。

赵玠向垂着头的何子鱼道：“这模样确实得遮住，都进来。”

两人跟进书房去，就见四面墙上都焊着大书架，每个书架都整齐排列着满满的书，两人像进了大观园，震惊不已。

这么多书，也不知道少东家何时看完。

赵玠叫何子鱼坐下，从抽屉里拿出易容材料，亲力亲为帮他做了一张假面贴到脸上，天气严寒，满脸冰凉让何子鱼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闭眼，别动，等胶水干透。”

何子鱼就不敢动了，赵玠拿扇子替他催干，冷风冻得他脖子起鸡皮疙瘩。

立在边上的聂安不动声色地打量赵玠，直到他看花眼，都没从少东家脸上瞧出半点心怀叵测的端倪。

“今晚就来值班，除你们外还有四人，每班三人一组，其他的听四叔吩咐——”说着朝聂安微微点头，“叫他四叔，叫管家他不欢喜。”

胶水干透后何子鱼睁眼看向聂安，赵玠熟练地在他脸上画起来，没一会儿他就恢复那张丑唧唧的脸了。

“以后就算洗脸都不会掉色，但不能在水里久泡，边缘会起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