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之章（1/2）
尼禄之章
糟糕，都忘了克劳德还在这儿了……尼禄一手扶额。而且这是什么不着调的保证啊？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当务之急是赶紧先找个什么理由，给这个脑回路只有一根直线的兽人糊弄过去。尼禄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托着下颌，视线在他伪造的“胸口”来回打量，一脸单纯得想不明白的银灰发兽人，心说幸亏克劳德思考简单直白，要不然自己还真的会因为身份有可能暴露而慌张——
“但是你的胸那么大，所以绝对没可能是男人！”
不用尼禄费尽心思地去想借口，克劳德先给自己得出了结论。他刚才一直在观察着眼前这位据说是人族最后的神祇，也是人族这万年来独一的保护神。因为“她”的气味和五官和他此生认定的唯一主人真的很像，像到简直是照镜子的程度，因此他一直在费力地琢磨着“她”到底是谁。如果是尼禄的话，那饱满高耸的胸脯，显然不该是男性能拥有的部位？
最后他决定不要纠结那么多，转而指着陆衡黑得像锅底的脸：“不管了，反正我要去告诉尼禄，我看见你在讨好人族的女神，还跟‘她’特别亲昵！你都是在骗他，你根本就不喜欢他！”
陆衡表情一滞，顿时感觉到一股邪火倒灌进头顶。他不是个喜欢争辩的人，经常会使用最纯粹的武力来让挑衅的对方服气。而且他知道尼禄的双重身份是不能拿出来说的秘密，于是他在心底咆哮着我爱着的人从来都是尼禄，眉头一拧，眼神一厉，提拳就要挥过去！
“……别别别！”察觉到陆衡想动手，尼禄连忙去拦，“别跟他计较！怎么说也是兽人族那么多年都没选出来的第一个首领——”
“我不是第一个啊，”克劳德没在意陆衡那一副要打他的架势，“布莱塔大哥才是第一个，他是把兽人族各个部落整合到一起的大功臣！”
那是谁？尼禄有点茫然。在我出去处理玛利亚和她的守护骑士们那些破事的这段时间里，兽人族发生了什么事？虽说过去也曾有一个轮回是各自为战的兽人部落最后被统一，但那不是另一个玛利亚拉着克劳德做出来的事迹吗？就算没有玛利亚，但克劳德能当上兽人族首领，证明那么多年分不出个高低的兽之部落，最终能被不反抗的合并到一起也有他的份，怎么现在他还否认有这回事？
“啊对，我差点忘记布莱塔大哥交代的事了！”
克劳德往后腰别着的牛皮包袋里掏了半晌，才拎出一串被磨得发白的兽骨项链，每个兽骨都被精细地打磨成圆润的形状，表面还雕刻着一挂尼禄勉强能辨认写的是什么的兽人语——斯塔提娅。
“这个是布莱塔大哥托我交给你的，他说很抱歉那时候没送你礼物。”克劳德咧着嘴，满脸的开心和喜悦。“女神大人，你赶紧答应和我们结盟吧，这样我就能去见尼禄了！你知道吗，我想见他好久了，可布莱塔大哥总是不同意，说要把二十七个兽人部落全都打下来了，我才能有资格去见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布莱塔大哥对我很好，我相信他说的话都是为我好的。”
克劳德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我那时一醒来就去找尼禄，可我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找到。我不想放弃，要知道我每次都能找到他的，所以我就一直找，找到后面遇上布莱塔大哥。布莱塔大哥听说我在找一个金发金眼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震惊，还反反复复地向我确认，问我是不是这一生都认准你了，我说是啊，布莱塔大哥就拉着我去了巴塔哥尼亚。”
尼禄诧异地瞪大眼睛。巴塔哥尼亚原本是一片绿茵茵的广阔草原，但在后来的时光里被兽人族的内部混战给破坏得不成样子，如今它只是一片满地碎石锋沙，时不时还会出现沙尘暴的荒漠。
然而兽人族并不在乎它变成什么样，他们依旧没有控制那一份原始的兽性，仍然在这片早已枯寂的土地上残忍地厮杀，用敌人的鲜血浇灌战士的冲动，培养出一批又一批陶醉在狂乱和杀戮中的兽人族勇士。
虽然尼禄收到过不少兽人族内部也出现了许多停战呼声的消息，但更多兽人还是更热衷于凭本能发起的无尽拼杀。他们把想要止战的那一派称为草食动物，大肆地嘲笑着想要停火的兽人全都失去了原有的血性，之后肯定会难看地佝偻身体向人族乞食吧——
“不用以后，”提着全身裹挟滋滋雷光一把长枪的男人，挑着轮廓锋利的眼角，如同在位的君王一样，自上而下的睥睨着被他踩在脚下，几乎能堆成一座小山坡的、鼻青脸肿的兽人们。他披着的那件破烂的纯黑大氅被风呼呼地鼓着，整个人就像一把染血的刀锋一样俊美：“我现在就把你们搞定，让克劳德拿去给尼禄做聘礼！”
另一边，克劳德先是一拳把一个龇着尖牙扑上来的虎型兽人打得眼歪嘴斜，再转过来好奇地问：“聘礼是什么？”
“那不重要啊克劳德！”
男人把长枪重重一顿，那挥舞时就能看出来势大力沉、重量极其可观的枪身，捶得脚底的兽人当场发出一声痛苦地低吼。
他从高高垒起的“山峰”上跳下。耀眼的阳光下他的脸侧线条精致得如同出自雕刻家的刻刀下，笔挺的下巴有些许胡渣，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五官英俊得不可逼视。一头蓬乱的黑色长发被风吹得乱晃，被他随手找了个细绳绑起来搭在身后，只剩额间的几缕毛糙发丝，搭在一双浅金色的眼瞳旁。
“还剩两个部落，”男人一边算着数，一边招呼起来：“克劳德！你不是想要去见尼禄吗？赶快把剩下那两个部落也解决了，这样你就可以去见他了！”
自种族战争起，兽人族就四分五裂成二十七个部落，数万年来谁也不服谁，彼此都坚信着獠牙和利齿才是能让自己生存下去的武器。历史上不是没有兽人想要将这二十七个部落一一收服，建立一个王国，但无一例外地败在一场又一场残酷的战争里，没有谁能完好无损地走到终点。
二十七个部落就这样相互地敌视着，搏杀着，征战着。其间不是没有其他种族想要浑水摸鱼地干掉他们，但兽人有着对动物的天生友好，极易发狂的血脉和无比强韧的□□，发作起来，差点把当年埋伏进来的魔族小分队一起干掉。于是他们继续这样过着，直到万年以前的战歌氏族部落，来了一个面容落魄，虽然个子和体型都与兽人不相上下，但一看就是个人族，有着黑发金眸的男人。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不爱说话，只说过名字是布莱塔的男人，实际上有着一天就可以将一个足有两百人的兽人部落，统统干掉的强大战力。
带着克劳德把二十七个兽人部落一并铲平的布莱塔，将自己用这万年的时间制作的兽骨项链，郑重地交到准备出发去王城彼弗罗斯特的克劳德手里。
“从今以后你就是兽人族的首领了，”布莱塔心情很好地眯着眼睛，眉梢扬起，看起来非常满意。“这样才能配得上尼禄啊。”
“听着，克劳德。”看着听不明白的银灰发兽人，他开始语重心长地交代起来：“你只要听我之前给你吩咐的，去和人族的女神斯塔提娅结成同盟就行，这样‘她’就会懂你想要和‘她’……不，是和尼禄在一起的意思！还有就是，帮我把这条项链给‘她’。当时是‘她’的生日，我还承诺过要送‘她’礼物，可我最后什么礼物都没送不说，还捅了‘她’心口一枪……”
尽管克劳德还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有两点是听懂了的——第一就是要去和人族的女神斯塔提娅提出结盟的誓言，第二就是要把布莱塔大哥托付给自己的这条项链交给斯塔提娅。于是他就带着满心“我马上就要见到尼禄了”的期待，带领着一帮哭着喊着要追随他的兽人，踏上了前往彼弗罗斯特的道路。
尼禄：“……”
女神的心情有点复杂……不，是一颗小石子砸进平稳湖面，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他已经听明白了，那个在万年前颠沛流离到巴塔哥尼亚的男人，正是因为当年半夜闯进房间捅自己“妹妹”心口一枪，故而被处罚流放，连史诗都不允许记载其姓名的人族战神；也是常年在外打仗，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结果遇见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第一面起，就无比疼爱“她”，名叫布莱塔尼库斯的男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尼禄都想不明白，那个非常宠爱娇惯自己的大哥，为什么在那个晚上如此恐怖。那双与他相似的浅金色瞳孔，恶狠狠地瞪着他与母亲越来越相似的脸，用力得好像要把这一对眼珠都给撕裂。
也许是愧疚，也或许是自责，无往不胜的战神没有反抗前王麾下的派尔骑士军。他没有辩解，也没有争论，只是静静地用这一张与前王肖似的脸，与前王对视着彼此，恍然间如同狼群中成熟的头狼与年轻力壮的挑战者在互相对峙。
尼禄也没想过要把布莱塔尼库斯找回来。岁月已经流淌过了那么长的一段，想要找回对方的心情早已在记忆深处失落。仔细一想，彼时他刚被那一枪打穿胸口，在养伤时曾想过只要大哥肯回来，不用道歉他也能马上原谅；之后他刚从前王手里接过守卫人族的职责和王城彼弗罗斯特，也曾想过如果大哥还在这儿，那我就不用背负如此沉重的包袱了——
但那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想法了，久到尼禄不特意去想，就只能沉淀在过往里，化作一粒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随风而去。
只不过尼禄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很多年没见的大哥，他要么不出现，要么一出现，就给自己来了个大的！
在种族战争即将结束时，即使有着机械傀儡这样永远服从且“不老不死”的战争机器，但侏儒族还是因为太过柔弱的身体，无法应付其他种族的暗杀和毒药，差点被杀得精光。为了保留侏儒之名的血脉，侏儒族最终还是选择了投向不声不响赢到结局的人族，结下了友好的盟约。
为了证明自己对这份盟誓的看重，以及对侏儒族的投靠表示尊重，前王尤金将自己的妹妹——月耀与爱欲的女神美撒丽娜，嫁给了侏儒一族当时的统领者，一个外貌看起来不到二十岁，有着亚麻色短发和柔软的尖尖耳朵，笑起来非常青涩甜蜜，但能制作出上百具好似能劈碎天地的机械傀儡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
——所谓的不同种族之间的结盟，那婚约自然是最为牢固的誓约。毕竟他们今后生下的孩子都会带有两族的血统，会对无论是哪一边都要更加的友好和亲近。长此以往，随着血缘同化的范围越扩越大，这个结盟之诺将会越发牢固。
但问题在于，我要上哪去弄个女神来跟克劳德结婚啊？！这么多年过去，这儿只有我了啊！
等会儿，大哥的意思该不会是让我亲自出嫁吧？确实他直到被流放时也不知道我实际上是个男的，可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想要让我跟克劳德结婚啊？！不说别的，他到底是看中了克劳德哪一点，不然怎么会那样尽心尽力地帮克劳德把二十七个兽人部落整合到一起，就为了打造出这一个完整的、可以拿来和人族“结盟”的兽人族？
望着克劳德纯真得就像孩童不谙世事般的眼神，再看看陆衡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尼禄当即决定，不去揣摩布莱塔尼库斯是什么心思了，直接一点——“我同意与你们结盟，人族与兽人族将在未来的数万年里荣辱与共，患难相扶。具体的等爱丽丝拟好契约文书后，双方正式签字就可以了，还请您在这停留三天左右等候。”
“没事，我不急的。”像是解决了什么大问题，克劳德豪迈地一挥手：“你写三百天都可以！”用时越长我就越能在这儿待得更久一点，可以尽情地去蹭尼禄的脖颈啦！
不不不我急着把你送走，再说我也绝对不要像大哥想的那样，用把自己嫁给你来促成这一回的盟誓，所以我要趁着你赶回去那段时间，跟陆衡生米煮成熟饭……啊但这样会我暴露身份啊！不然陆衡就要背负着“脚踏两条船的渣男”这一类的名头了……
兴许是今天接受的信息太多又太复杂，等到尼禄把杂乱无章的思考整理完毕，眼前已经没有了克劳德的身影，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胳膊都环到他腰间的陆衡，正在面对面地虚揽住他。
“……不舒服的话，就靠一会儿吧。”好一会儿过去，陆衡才闷闷地说：“我会注意有没有人过来的。”
尼禄看着陆衡，一直看到他的侧脸肌肉逐渐紧绷，耳根到颈间都有些许发红，这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将脸抵进那肌肉结实骨节分明的肩窝里，鼻腔霎时被熟悉火热的味道充满。
“那就靠你放哨啦……”尼禄轻声说。
其实就眼下这个情况，太过亲密的动作是不合适的，怎么说尼禄现在还顶着一个“星辉与纯洁之女神斯塔提娅”的身份。可这一路来留下的伤疤鲜血淋漓、伤痕青紫交错、伤口狰狞斑驳，即便尼禄能依靠强大的“治愈”之权将它们修复完毕，可那种难以言喻的苦痛与悲伤，会长长久久地根植在他灵魂的深处，让这一副许多年来都挺得笔直的削瘦脊背，想要在可以依靠的地方软弱地弯曲下来。
他就像是在向面前这个男人寻求着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安全感。那种混合着刚毅、率直、温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火热的触感，仿佛正在不知不觉中，将他本来就有点晕乎乎的思考，彻彻底底地浸得麻醉。
这实在不像我，尼禄含含糊糊地想。我不该是那么容易软弱的人啊——
“——尼禄！尼禄你在这里吗尼禄？别躲啦，我都闻到你身上那股气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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