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之章(1/2)
尼禄之章
那一瞬间安迪其实是听不见的,尽管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心间会忽然浮起一层难以形容的恐惧和慌乱,而且他的嘴上还在下意识地反驳:“……不过就是死几个人族而已,他们哪有我们想要实现的愿望重要?反正人族不是随时随地都在繁衍吗,还计较那点很快就能补回来的损失?再说了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能处置——”
——砰!
浑身颜色都很淡薄的青年没有说话,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安迪当头而下。这一耳光宛如重重巨石漫天压来,霎时间安迪还以为自己已经飞出去了,耳鼓一片嗡嗡作响,就连脑海里都仿佛有千万只吊钟咣当乱撞,轰得他头晕目眩,一点也没发现自己的耳朵、鼻腔、嘴边甚至眼眶,正在哗哗涌出大量温热的殷红液体。
他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恢复神志,但能隐隐感觉到一股暖流在飞快失去温度的体内奔涌,将这份刻骨铭心的冰凉一点点地抹平。他含着血水断断续续地喘息,恍惚间觉得像是过上了一个世纪,他才能勉强听见耳畔那道柔软却冰冷的男声:
“不会给你们逃回夏尔之乡的机会的,”金发青年说,“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你们死掉的。”
“你们必须要活着,才能偿还我那么多无辜死去的子民和骑士的痛苦。”
*
那个人说话时会带着些许黏稠绵软的鼻音,并且每个字都很软很轻,给听者的感觉就是他的性格应该是非常的柔软和温润,所以安迪在阅读阿尔弗雷德的记忆时,曾经很不屑地在心底说也就侏儒会喜欢这种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对象了,毕竟他们自己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永远只想着有谁可以让他们撒娇,或者被谁宠爱什么的?
可现在那个声音变了,一点也没有安迪印象中的那份优柔和温厚,反而全是显而易见的冷漠与严酷。这让他本能地打了个寒噤,昏昏沉沉中只觉得刚才被打的脸似乎还在锥心刺骨地痛着,犹如整张面皮都已经被打得整个裂开,再没有恢复的可能。
那股热流只转了几个圈就骤然消失,他的体内顿时结了冰般的冷去。没有彻底治好的伤口又开始痛起来,无数道纵横交错的血流不停淌下,将错乱的视线涂得模模糊糊。
不行!他在一片混乱不堪中想。这个金色头发的混蛋是认真的,再让他这样对我,我今天估计就要死在这儿了!别的不说,我不能就这样坐着等死!
可是我根本挣不开他们的压制,刚才他们还差点把我的手给掰断了……可恶!为什么妖精生来没有体力,也不能碰金属制成的武器,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一个特别无聊非常没用的造梦之力——
安迪心里微微一动,恍然间脑内闪过一个身影,亚麻色的短发和小巧的尖耳朵,那是还在沉睡中的阿尔弗雷德。
只要妖精不主动打开梦之锁,那做梦者就永远不会醒来。所以无论那帮人怎么折腾,阿尔弗雷德都一直不为所动地紧闭着眼皮,沉浸在那个美好甜蜜的梦乡里,追随着那在现实里怎样也得不到的陪伴与爱。
虽然侏儒和妖精一样体质柔弱,不分上下,但比起妖精,他们可以制造出不计其数的机械傀儡,并用永生不会背叛创造者的它们,那无论怎么攻击也不会在意损失的钢铁身躯,以及庞大到随手一捏就可以碾碎脆弱□□的强横力量,碾压所有敢于阻挡侏儒的种族。
对啊,我可是能够在梦境里来回穿梭,也能给其他种族编织梦境的妖精!只要落入这片梦之海里,谁都会乖乖地服从于我——
所以阿尔,为了夺回你想要的他和它,你要向让你失去一切的“他们”,凶狠地进攻!
*
正在看管阿尔弗雷德的兽人一愣,只见这个正陷入昏睡的侏儒猛然挣扎起来,眼皮下可以清晰地看见眼珠在疯狂地移动,清浅安逸的呼吸转眼间变得急促起来,随即四周响起一阵突兀又强烈的、机器在启动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嗡——”
在场的无论是人族还是兽人,几乎都在不自觉地擡起头来,想去看什么情况。却见数不清的机械傀儡头顶红灯恍然间疯狂闪烁,紧接着它们举起铁铸的手臂,张开的手掌宛若能遮天蔽日;方方正正的嘴巴打开,密密麻麻的电缆构造而成的喉咙深处,喷出一道无声的嘶吼!
这一看就是这帮歇火不久的机械傀儡又要重启,顷刻间不论是谁都做好了将要战斗的准备,除了方才折断安迪腕骨的陆衡,连看都不看那密密麻麻争相轰鸣的机械傀儡一眼,重重一肘撞在妖精纤细脆弱的后颈上,咔的一声脆响,安迪软了下去。
克劳德很不满:“尼禄说了不能再打晕他的,你怎么能——”
陆衡刚要不屑地骂回去一句狗脑子就是蠢,就听在一旁的尼禄替他解围:“没事的,克劳德,陆现在敲晕他对我们有好处。不然就妖精那可以操控幻梦的能力,总让他保留意识会很麻烦。”
就像在印证尼禄的话,那漫天的机械傀儡又是一滞,似乎在那一下对安迪的攻击里,被迫关闭了。
虽然陆衡一向非常独立,从来不会想着要依靠谁来证明自己,更不会有被质疑就很是担心自己哪儿不对的问题,但被尼禄这样接二连三的维护,每一次他都会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连两条腿下都裹着一团轻飘飘晃悠悠的云彩,每个步子都轻盈得像在天空中翺翔。
但他是不可能在脸上表现出来的,因此那幅极其英俊桀骜,还带着一丝硬朗和不羁的五官,直到现在还是浓密的眉头紧紧皱着,侧脸皮肤紧绷,弧度锋利的嘴唇抿成一条没有缝的线。任谁看了,都会反射性地认为自己在哪里一个不小心,就惹到他了……
他这边满心欢天喜地,但又不肯在表情上泄露出一丝一毫,于是听见克劳德很高兴地应了句“尼禄说什么都是对的”,那雄性兽人怎么听怎么可恨的磁性声线,此时透过他的耳膜,竟然变调成一种相当可笑荒唐的腔调,让他很想恶狠狠地大笑出来——
——嗡。嗡。嗡。
一分极为轻微的声响,就连集中注意力也会有很大的可能性被直接忽略过去,但就在那千分之一秒间,这么多年来刀山来火海去留下的经验,形成的那一丝对危险的高度敏感,令陆衡那根敏感的神经末梢微微一跳,蓦然起身,朝着尼禄的位置拔腿就冲!
嘀嗒,嘀嗒,嘀嗒——
整个世界都在这一个刹那里疯狂颤动。机械傀儡顿在半空中的金刚巨掌,哗然间朝地面压下!
“——啊,你们有谁知道,女神大人去哪里了吗?”
像是发条用完了的玩具,机械傀儡猛地停住了。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这短短的一眨眼间,上空同时传来一句低沉磁性的青年美声,紧跟着就是一把由恢宏绚丽的白金色光芒急速黏合到一起形成的巨型剑刃,准确无误地贯穿了机械傀儡那坚固得三大骑士团联合也打不穿的硬铁胸膛。
那无法言喻的冲击力,推着机械傀儡偌大的身躯,最终被地心力强横无比地拉往后方倒下,轰的一声爆出炸裂般的巨响!
“我去了她的房间、花园,还有据说她经常待的星辉灵庙,”
每一寸都完美得像是按照比例尺琢成的男性天使,满脸无奈地摊着手,一双在天光里不停变换颜色深浅的虹膜里全是无趣。“哪儿我都没有找到她,她是不是在躲我这个追求者啊?”
*
申布伦王宫里,女神的房间内。
通知幸存的三大骑士团过来,把昏睡中的爱德华和阿尔弗雷德,还有被彻底打晕的安迪押回地下监牢,尼禄就随口找了个理由走开,实则是偷偷回房间换衣服。在安迪控制着阿尔弗雷德进攻彼弗罗斯特时,彼弗罗斯特这座有着上万年历史的王城已经被摧毁得快不成样子,就连申布伦王宫都被破坏了不少结构,所幸女神的房间还幸运地得以保留,不然尼禄连换回“星辉与纯洁之女神斯塔提娅”这个身份,都不知道要上哪才能去找衣服,更不晓得哪儿换裙子才安全……要知道玛格丽特骑士团的团长办公室也被轰没了一半啊……
不对,这儿也没那么靠谱,放了个信号后,尼禄边给自己套进长裙里边想。要知道拉斐尔那个疯子天使,只要他乐意,他会很随心所欲地就闯进来!
事实上他也不想在这个时间点变成“星辉与纯洁的女神斯塔提娅”,然而拉斐尔突然出现,嚷嚷着“女神大人在哪里啊?女神大人在哪里啊?让我这个可怜的追求者见见她好不好啊?不然我今天说什么都不会走的哦”,再加上克劳德在听见女神这一名号后,才像刚想起还有这件很要紧的事似的,说着“啊!我还要和人族的女神结盟来着!但是我从来到这儿直到现在,都没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女神斯塔提娅啊!她住的地方都被打成这样了,她怎么还没点动静”,尼禄只能尴尬地后退两步,内心分外纠结要不要先转到那个样子,把这些事处理了再说……
不仅如此,彼弗罗斯特的重建、对安迪、爱德华还有阿尔弗雷德的处置,以及克劳德不停提到的与兽人族结盟……等等等等,都不是一个小小的“玛格丽特骑士团的团长”可以去出面应付的事务。
于是尼禄只能拜托陆衡帮忙看门,免得拉斐尔这个脑回路明显不正常的天使为所欲为惯了,二话不说又突入进这个应该是秘密的“女神卧房”来;更要防着克劳德这个思考基本只有直线的兽人,很有可能会跟着自己的气味,毫不犹豫地直撞进来……
哎……把胸前的皱褶整理得很自然后,尼禄不自觉地叹了口长长的气。
按理说他不该那么直白地在那么多眼光下发火——在陆衡面前不算——因为有权惩罚妖精王安迪的不该是“玛格丽特骑士团的团长尼禄”,而是“星辉与纯洁之女神斯塔提娅”,从政治方面来说,现在的“自己”就是逾越。而且他一向是冷静自持条缕分明,再挑战他怒点的事,也都在这万年的磨砺下学会了隐忍和克制。
可真当他听见安迪说出那句“比起我们,人族的生命算得上什么”时,一贯从容平缓的他,只觉一股荒谬至极又不可理喻的怒火直冲头顶,每根血管都被烧得滚烫难忍——
咚咚。
敲门声轻轻响了一响,随即是陆衡强压焦躁的:“……你换好了吗?怎么没声了?是不是那帮家伙——”
因为尼禄在沉思过程中一点声音也不发,抱着臂守在门口的陆衡越等越焦急,生怕那个天使用什么难得一见的刁钻方法,隔空就能钻进自己身后这间房里把尼禄绑走;又或者是那个兽人,顺着王宫的外墙一路攀爬,然后跳进尼禄正在换衣服的地方——
想到克劳德很有可能会用和自己同样的方法进去,陆衡就觉得满心烦躁不安,很想就这样不顾一切地,一脚撞开房门就闯进去——
一身素白的女性推开门,在看见他的同时,浅红色的唇角微微地提起一点:“我换好了,我们走吧。”
*
申布伦王宫里,议事大厅内。
实际上这儿已经不能被称作议事大厅了,它有三分之二的部分都被进军的机械傀儡轰得稀碎,残垣断壁和碎转瓦砾比比皆是。对这一幅损失相当惨重的画面,尼禄感到很头痛,到时候还得安排人去巨人族居住的马提尼克石窟林,采购用来替代早已不再产出的辉石,但也非常稀有贵重的艾瑞登秘银,回来修复申布伦王宫……这要花多少金币啊……
克劳德抽了抽鼻子,眼前这位女性无疑是极美的,但身上的气息也是令他十分熟悉的,于是他觉得这位女神特别奇怪,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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