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咒皆终36(2/2)
那……等等,那个小孩说,他叫什么?
六……六加什么?对了,六六加——楼罗伽!
银灯心中骇然,此刻更加迷惑,如果所有的手段都无法使用,楼罗伽的意思,他知道那句话的可能,这一切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那个小孩就是楼罗伽!
可,这怎么会呢?
银灯仰脸望着人高马大的楼罗伽,硬往一起攀扯的话,脸上确实有几分与那小孩相熟的迹象,可这差别未免太大了。
如果说那小孩还是块灰扑扑的砾石,在光芒之下了无遁形,那眼前的楼罗伽就已经内部发晶密布、光芒暗转,如边角圆滑的墨玉,光线掠过也会被吞噬踪迹。
要经过怎样的打磨才会如此?
不对,就算他们是同一个人,也说不通的。
他前脚刚送了那小孩出去,楼罗伽又切切实实站在这里,这又怎么解释?人莫非会在一天之内返老还童?怎么可能。
“你,你可以穿越时空?”银灯直接从‘那小孩就是楼罗伽’的基础上来推断,这是唯一的可能性,再不然,就是他出现了幻觉。
“怎么会。”楼罗伽歪头听银灯的猜测,难得露出笑意,谈及后半句,看着迷惑不已的银灯,眼中亮意微微黯淡,喃喃道,“我若会穿梭时空……我不会。”
痛苦无法抑制,他别过头去掩饰自己的狼狈,有些后悔把这件事说出来。
“神山的时间是错乱的。”银灯明白过来,心中积攒的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
为什么楼罗伽每次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有时青涩,有时熟稔。
为什么昨天发生的事情第二天就会忘记,为什么会带过来他未曾要过的东西,为什么词不达意,为什么小心翼翼,为什么会问他那个问题——
银灯想起伪天道说的那个数字,心中浮现一个猜想,若果真如此……
他仰头望着楼罗伽,一错不错,“这是你第几次见到我?”
“八千。”楼罗伽像知道银灯会问般,板着指头仔细算了很多次,将这个数字牢牢记在心里,“八千六百九十三次。”
“八千多次啊。”银灯贴着楼罗伽的脸颊,既心疼,又难过,“那你一定很辛苦,那么多次往返神山,一定很辛苦。”
银灯的脸庞和手指都未回温,贴过来一片冰凉,但楼罗伽的心口很烫,宛若发光体一般运转满腔热意,灼灼燃烧。
那一瞬间,楼罗伽觉得他终于得到了一直想要的东西。
他其实一直想不明白银灯那天的话语,银灯曾说,‘爱,就像你和我。’,那是什么意思?他想了很多年,都不曾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以前,他总想着,若把神山时间错乱当做前提,那银灯说的故人或许就是他自己,但后来反复回想,又觉得不是。
不是他,所以银灯才会说‘原来他此刻就存在了’的话。
是啊,银灯明明见过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存活于此间?那个故人指的是另外一个人,或许是和他一样存在于此间,又知晓神山秘密的人,又或许,生长在看不见的遥遥未来,他无法企及的地方。
故人是谁?对银灯重不重要?和银灯是什么关系?银灯会不会像他思念银灯那般——思念那个故人?
会吧。所以银灯才会提起他。
可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呢?
楼罗伽曾萌发出一种强烈的嫉妒心,烦躁押解着他,让他坐立难安,但见到银灯时,又全部按捺下去,犹如关上盒子的潘多拉。
他变得不像自己,变得孱弱,那个戒环、那株没有刺的小花也变得面目可憎,跟每日出现的石怪一样给予他强烈的不安与危机感,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一样。
极度疯狂时,他甚至在梦中呓语,对银灯说,‘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去养你的指环,这样我也能融入你的骨血,徘徊于你的指尖。’
清醒时,他也想问一问那个故人到底是谁,但又不敢,害怕,莫名地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
这害怕不知从何处生长出来,只一瞬,就满是爪牙。
楼罗伽看得明白,银灯或许爱他,但那爱中又透着一种极薄的隔阂,就像是爱屋及乌,对别人的爱转移过来般,夹杂着些克制。
就算如此,他也愿意捧着那残缺的爱,日日提心吊胆。
可不知为何,此刻,那种克制突然就消失了,他好像得到了银灯全部的爱。
那天,银灯抱着楼罗伽,体温相融,“今天,是我杀死的第五百四十七只石怪。”顿了顿,他的星光从周身散出落在楼罗伽肩膀,悠悠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奈,“如果下次你再不走寻常路让自己受伤,我就要生气了。”
楼罗伽不适应地回环住这个人,声音闷闷地,“嗯。”
后来他们相见时总会彼此询问。
“这是我第九千六百次见到你。”
“今日的石怪是一万两千八百六十。”
……
“今日杀的是第几只石怪?”
“一百多只……吧?”
“我给你带了笔墨,你可以记录着算一下。”
“嗯,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把洞顶符文修改一下,这样就能看出它启动过多少次。”
……
“今天第几次见我?”
“八十五次。”
银灯默念着这个数字,转头看向洞顶符文,那里已经启动了两万零七百四十三次。
……
直到某日,银灯将石心扔进篝火,符文的数字往上一跳,变成整三千,楼罗伽披着一袭黑袍进来了。
他怀中抱着一堆东西,还带了几件厚实的衣袍,进来扫一眼符文,顿时放松不少,“今天是两万一千九百。”
银灯接东西的动作一顿,猛地擡头,“多少?”
“两万一千九百,”楼罗伽笑意微敛,“怎么了?正好一个甲子。”
一个甲子?
原本银灯还算着他们可以再见的次数,却没想到在这错乱的时间里,一切的到来都如此猝不及防,让人毫无准备。
楼罗伽见银灯脸色苍白,不由得微微皱眉,他抚上银灯的额头,担忧道,“不舒服吗?”
银灯错眼,瞧着面前露出关切担忧的人,勉强露出笑意,“没有。”
一个甲子……要怎么告诉他,或许今日过后我们便不能再见了?
无法开口,却又怕楼罗伽会像个傻子一样日日奔赴神山。
伪天道说银灯只能在神山存活一个甲子,那一个甲子之后呢?他会怎样消失在这里?他会怎样死去?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银灯抱住楼罗伽,汲取他的气息与温度,“没有,我就是……很想你,特别特别,想你。”
“我知道。”楼罗伽回抱住银灯,并没有不知所措,好像这样的话语听过了千百次,但尽管如此,还是泄露出愉悦笑意,“我也想你,每次进来都盼着见你,失败的次数越多,我就越是想你。”
原以为在异世轮回中寻找是苦难,却没想到这苦难,这等待与失败于他而言已经是尝惯了的,如此,才能那般坚磐,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追赶过来。
银灯没有开口阻碍楼罗伽继续奔赴神山,劝是没有用的,如果他是楼罗伽,也必然不会听劝,一切都要等时机将至,自己明白。
他只是揪着楼罗伽的衣袍,抱得很紧,好像他们这样,也算是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