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烟(2/2)
方虎还是不懂。
他瞅瞅自己,再瞅瞅白岩,品出了一丝待遇上的差异。
……算了。
方虎一翻身,背过两人。
程子封:“这是?”
方虎:“睡觉。”
程子封看方虎袒给他的后背,道:“我本以为你要问别的。”
方虎:“……”
程子封:“还有你对我的反应,我本以为会更激烈一些。”
方虎想,还用你以为,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
方虎:“我记忆里的娘亲,不曾说过你坏话。”
程子封:“……”
“她也不让我恨你怨你,”方虎:“我不懂,只是照着她说的做罢了。”
“……”程子封:“原来如此。”
几息功夫,方虎呼吸就沉了。
白岩听了,悄悄向程子封道:“他睡的真快。”
程子封亦悄悄回白岩道:“当然了,他还是只小老虎呢。”
白岩明了,低头继续模写那二十个往字。
他身旁窗外忽而起了烟,投上窗纸一缕缕缥缈的影。
程子封:“我去门口看看,你接着写。”
白岩点头。
程子封打开门扉,见这院中漆黑,竹林花丛一概隐没不可见。
唯有池塘倒映月影,天上一轮,池中一抹,夜幕与地色相合,难舍难分。
虚烟飘于其间,更添几分静谧幽远。
大戏备场,帷幕将开,这等热闹,怎能不看?
程子封坐上门槛,安心候着。
很快,池水起了涟漪。
一人裸足入池,轻曼而舞,长袖飞扬,扰动夜色漾漾。
琴音袅袅,唱声悠悠。
词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乃是诗经蒹葭。
琴就在池边,不动而丝弦自鸣。
一舞罢,池中人踩着水波,翩翩过来,正是余苗儿。
她编出这舞,难度颇高,首次完整跳下来,兴奋难耐,雀跃问道:“师父,我跳得怎么样?”
程子封:“要我说,不够好。”
余苗儿听了一怔,脸上喜色褪了大半,局促道:“哪,哪里不好?”
程子封:“你舞的这水中伊人,既娇且柔,惹生怜爱,然这词前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理应有秋寒萧索之气。你这舞柔美有余,凌冽不足,如何算的上好呢?”
余苗儿真是愣住,“那依师父之言,应当如何?”
“什么应不应当的,”程子封笑言:“假使要你换个模样,你脑中可有另一个伊人?”
余苗儿:“……所谓伊人,不就是如此么……”
程子封还待言,被一酒坛子打断。
他身旁卧只大白虎,四肢摊开,在地上展成一张毛绒皮毯,爪子拨拨,推了酒坛过来。
白虎醉嚷嚷道:“别听他瞎说,这舞好!顶顶好!”
余苗儿闻言开心不少,问:“具体是哪好呢?”
白虎:“我见仙女下凡,一舞绝伦,只知痴傻发愣,嘴都忘了合,哪还有余力分辨具体哪好?”
这番话,实在叫余苗儿心花怒放。
她捧着虎头,“唔嘛”亲了一口,道:“那我再跳一遍,你仔细看看。”
说罢,又入池中。
程子封瞄眼白虎,啧道:“谄媚。”
白虎回哼:“苛刻。”
程子封:“你酒喝大了,头昏眼花,还能看的清舞?”
“你懂什么,”白虎摇头晃脑:“我头脑发昏,正予之朦胧。我醉眼生花,正陪之娇衬。”
它滚了半周,肚皮翻上,连带余苗儿舞姿也上下颠倒,零星光点无不带晕,何止美艳,更添缠绵。
白虎呆呆看着,心口满溢忧多于喜,它道:“若此时可入酒,常喝常得有,那便好了。”
程子封听出白虎言下叹惋,问:“你为何忧?”
白虎:“我忧好景不长。”
程子封:“为何不长?”
白虎:“……”
程子封见白虎半天不应,“是不可说?”
白虎甩甩大头否了,“是还不定,我当前仅是疑。”
程子封:“疑什么?”
白虎:“万物轮回,生者来,往者去,你若为往者,能否甘心?”
程子封:“……嗯?”
他皱了皱眉。
然就这刹那,白虎转头一口咬向程子封颈喉。
程子封速退,他避过尖齿,但未避过追上来的金刚利爪,胸前被划开三道,伤口极深,鲜血濡湿衣裳。
程子封:“你……”
白虎盘结飞须,长毛流鬃,周身汹涌浓浓杀伐之气。
它道:“程子封,你还是死了好。”
程子封:“……”
霜邪不动而出鞘,挡在程子封身前。
……
待余苗儿发现不对赶过来时,一人一虎已战至尾声。
白虎被剐去半个身躯,血肉模糊。
余苗儿震惊之下,不及多问。霜剑杀势赫赫,直取白虎首级,她本能而动,以身护住白虎。
程子封:“等……”
霜剑锐不可当,它贯穿余苗儿而过,霜气脱剑凝丝,一绞斩断虎首,热血扑了余苗儿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