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楼(2/2)
白岩于是仰头。
上方空无,直通最顶。
高高高处一片金色,其下墨鸟叼着书卷飞来飞去。
除了墨鸟,也有些画卷轴子飘在空中,上头载人,慢悠悠往上送。
也有弟子自运器飞天,咻地蹿到了五六层,翻过围栏,进到里头。
值班弟子道:“长梯也有,但师叔去二十层,爬梯不大合适。”
白岩问贞三不:“怎么上去呀?”
贞三不:“自然是其中之一。”
白岩歪头:“哪个?”
贞三不笑笑,他自兜里取出两粒墨块,往空一抛。
即有两只墨鸟飞来,将墨块吞下,身“砰砰砰”胀大了许多圈。
墨鸟长尾垂下,束住腰腹,展翅无声,提了两人飞起。
白岩头回玩这个,颇为稀奇。
他垂眼见自己越来越高,各层越来越矮,露出内里。
无数书卷放在木架之格,悬下牙签密集如林。
弟子或立或卧,或默读或抄写,专心一致。
他擡头向上,见那片金色离自己越来越近。
全是些金色字符,层层叠叠横在二十层关卡,将以上尽数封起。
隔着纹隙,可窥见内里藏书,卷卷精光。
然无论弟子还是墨鸟,皆于封印止步。
白岩翻过栏杆,进到二十层。
正有人在堂中讲道,周围弟子无不屏息凝神,全力领会。
白岩听了一耳,半个字不懂。
贞三不笑:“这对你讲太难了。”
白岩跟着贞三不推开一户,见墙东西两面,各挂两幅大画。
舒念一人坐在室中,身前矮桌也置了几幅画轴。
白岩进门之时,他正展开其中之一在看。
舒念擡眼瞧见白岩,禁不住一愣,“你怎么来了?”
白岩回:“我来学道。”
舒念默了一阵,转向贞三不:“你是不是给他透题了?”
贞三不只得干笑。
舒念:“任己若罚你,莫找我求情。”
贞三不:“不行不行,你得管我一管。”
舒念:“不管。”
贞三不:“管。”
舒念:“不管。”
贞三不:“管。”
……
白岩瞧这两人像是卡住一般,翻来覆去重复这两句,便放自己开小差,瞧起了墙上画。
正对他的这幅,绘了一只巨龟,昂首向上,背负一人,嘴里咬根苇杆,神态闲闲。
在旁另幅则是大鸟一只,双翅横展,红羽带火,足上也坐一人,眉目就有些模糊了。
对头两幅一个画的是白虎,有人斜倚在侧。
一个是青龙,有人骑在龙身。
这两幅旧的更加厉害,兽影都有些残缺。
“他们是谁?”白岩问。
贞三不回过头,笑:“师叔,南山子弟,怎能不知开宗四真人?”
白岩:“哪四真人?”
贞三不指龟画道:“玄武真人。”
鸟画:“朱鸾真人。”
虎画:“无斑真人。”
龙画:“孟章真人。”
咦?孟章?
白岩觉得有些耳熟,他往回忆了忆,记起了,在戏里听过。
贞三不也瞧了瞧画,对舒念道:“这色褪得好厉害,快看不清了。”
舒念:“可不是,在外头挂太久了,我就想着近日补一补。”
“补还好些,”贞三不想起往事,笑道:“若要重画,太辛苦了。”
“是啊。”舒念亦垂眼而笑,“几位师祖幻一体两身,再来个十日不动,谁撑得住?”
白岩再看画上。
巨龟趴了地,红鸟熄了火,白虎打起哈欠,青龙翻过肚皮。
一个个累得脱力,没精打采。
有趣。
白岩上手摸摸,还是糙糙纸面。
贞三不看这桌上合着的三幅,“这什么?”
舒念:“明知故问,四真人后,便是三君呗。”
贞三不笑眼挑起轴上系着的签子,从“南山”、“桃花”、“占天”里捡出“占天”的轴来。
他一展开就道:“哎呀,生的好俊呐。”
白岩闻言,立刻凑过来瞧。
这画上有是有人,但戴了帷帽,长纱过腰,压根看不到脸。
白岩:“?”
贞三不拿给舒念,问:“不俊吗?”
舒念:“……”在桌底踹了贞三不一脚。
这一脚踹了空,贞三不却“唉哟唉哟”喊得极痛。
他喊完还在那问:“难道不俊吗?”
舒念连声:“俊俊俊。”
贞三不这才心满意足,将画轴卷起。
白岩看着这两个奇怪的人,低头瞅了瞅剩下两个画轴。
他问:“这里头有程子封吗?”
贞三不:“有的啊。”
白岩:“哪一个是?”
贞三不:“就两个,你随便捡个看看。”
白岩便随便捡了个,拆绳展开,画幅未现,先有桃花香。
这画里的人看得见脸了,依白岩认知,应当是好看。
但他腰里配了把鞘生金枝的剑,肯定不是程子封了。
白岩卷起画轴,放到一边,拿了最后一个。
展开边边,露了月色的底。
手指摁着轴,一点点往上滚开……
露了全貌,是一个背身。
月色霜袍,衣袂鼓风而舞,长带束发,垂下两尾飘飘。
白岩:“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他笑眯眯收起画轴,就往锦囊里塞。
贞三不:“诶?就这么拿走了?”
白岩呆住,想了想,懂了。
他从锦袋往外掏银饼,当当当置在桌上一大摞。
他向舒念一推:“可以吗?”
舒念:“……”转头瞧贞三不。
贞三不笑点了头。
舒念取出个箱,将银饼一个个收起,叹:“总算可以买些整墨了。”
白岩美滋滋将画收进囊匣。
舒念问:“说要学道,怎么个学法?”
贞三不:“最近有人新进,必有入门讲学,让他跟着听听吧。”
舒念取了个册翻翻,道:“半个时辰后就是。”
贞三不就问白岩:“师叔,是在这等半个时辰,还是你去外头转转再回?”
白岩:“要出去玩一会。”
舒念听了,便拿了个布袋给他。
白岩打开一瞧,里头全是碎墨块。
舒念:“拿着用。”
白岩提起袋子掂掂,哗哗地响。
他转身出了门。
舒念追出嘱咐:“别一次喂太多。”
白岩两眼无辜,手上布袋大敞,墨鸟探头进去,一口……
袋空了。
舒念:“……”
墨鸟“砰”胀得极大,两翅横展,足以覆一厅室。
舒念疾呼:“还要大!快开窗!”
窗开,墨鸟羽一振,豪风掀开竹帘。
它长尾一甩,束住白岩的腰,带他一同跃出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