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2/2)
车还没开到,她坐在出租车的后座,看到熟悉的区域矗立着塔吊和勾机。
心下一紧,探着身子问司机:“那边怎么了?”
司机烦躁地超车,挤进内侧车道,“拆迁呗,还天天刨路,车都没法开,草的这憨批,又他妈超我…”
蒋诵无心和司机闲聊,前方路口摆着巨大的‘封路’标识,司机回头说:“我只能停在这,前面你走过去吧。”
下车后走了五十米,勉强看到曾经生活的地方。他的店不在了,变成碎砖,断瓦,破败地平铺在地。
路灯在头顶发出白光,和大红色的灯笼交错着,她用脚步丈量着和他关于这里的所有回忆,就像那个掉进井盖的手机,才几个月而已,世界天翻地覆,她竟这么轻易和过去的一切断了联系。
沿着预留的一窄条人行道往东走,很幸运,之前租的房子没有规划进拆的范围。老旧的小区很静,春节的路灯没有延伸到这,她只是稍微一晃神,就走进黑暗里。
三单元,三楼,她一步一步往上走。
楼道里的水表箱上缠着铁丝,她借着窗外的微光慢慢拧,打开门,手伸进去摸索,和预想的一样,在最右面的角落里找到钥匙。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沈灼一定会在这里等她。
过年,又是新的一年,他会和以前一样,腰上系着围裙,做了满满一桌子的好菜。见她回来,像平时一样让她洗手摆筷子,落座之后,和她碰杯,互道新年好。
一定会这样的,她在心底叠满希望。
钥匙伸进锁眼,还没拧开,就被楼下的脚步声打断。她吓一跳,仓皇地收回开锁的手,这才惊醒此刻的自己和做贼没有区别。
上楼的人拿着手电筒,白光在斑驳的楼道里,像万花筒般交错重叠,蒋诵故作自然地往下走,和上楼的人打了个照面。
二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身灰色格子毛衣,头发扎得整整齐齐,她拎着个拉链敞开的空包,脚步很沉重。
借着电筒的光亮,蒋诵看到她隆起的肚子,五个月左右的样子。
女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径直走到她刚才驻足过的门口,开门之前向下看,果然,眉头皱起。
很浓的北方口音:“你找谁?”
蒋诵站在黑暗里,摇了摇头。
女人小声碎碎念,不知道在说什么,钥匙插进锁孔里,很快进屋,咚地一下把门关紧。
蒋诵在那里站了好久,希望一点点熄灭,最终败成灰,这里换了别人住,他果然还是走了,没有等她。
眼泪瞬间涌出,她却笑,自我催眠这才是对的,这是应该的,自己的幼稚和错误不应该让别人来买单。
可是,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她要谢谢他在她人生中的那段日子,像积年累月长满苔藓的暗角里照进来的阳光。
她还要说很多对不起,对不起和他在一起时她的自卑,敏感,悲观,厌世,全方位无死角在他眼前展示。
五年的时间那么短,她却一直在和自己的过去做斗争,哭过,痛过,挣扎过,现在全都熬过去了,他也不在了。
这些她不会再奢求,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是想再见他一面,不是情侣也可以。
像以前一样,兄妹的关系,不会很激动,也不会挽留,就看他一眼,看他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就可以了。
恍惚中,忽然想到最后一通电话。
他也是这样说,说就算分手,也是兄妹,他那么急切地想见她一面,一定也是和她此刻一样,只想确定她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心底的废墟被后悔冲破,难道真的来不及吗,她走出去,走出机器嗡鸣的拆迁区,走到读了四年的大学里,她要去找,找所有可能和他有关的联系。
日暮,浅白的天还没被灰尘掩盖,天边的红霞丝丝缕缕,和眼前的墨色乌云纠缠着,她终于找到杨芷心的联系方式。
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
在楼下没等几分钟,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芷心到的时候,拳头也到了,劈头盖脸给她一顿骂。
“我还以为你死了,怎么说走就走,连微信都不回。”
蒋诵拉她去咖啡厅坐下,点了店里最贵的一杯安抚她,确定她火气有在消了之后,才慢声解释。
“手机掉下水道里了,微信和存的电话号码都没有了。”
杨芷心支着手肘搅咖啡,恶狠狠地用勺子刮杯底,发出阵阵让人不舒适的噪音。
“借口,微信怎么能上不去,你找回一下就行了。”
蒋诵老老实实回答:“微信不是我注册的,也没有实名。”
“我可真是服了你。”
咖啡喝了一半,蒋诵试探地问:“你有没有沈灼的联系方式?”
杨芷心大翻白眼。
“你男朋友哎,你问我。”
吐槽完了,才无奈地和她坦白。
“其实,我们也一直没有联系,他可能觉得每次接到我的电话时都没有好消息,所以……”
蒋诵隐藏眼底的失望,她早就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还是笑笑,轻声说:“好,芷心,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