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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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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一片哗然。

站台上,沈灼吸吸鼻子,后退一步,避开风吹过来的雪。旁边有一对情侣,正堂皇地说着刚才检票时看到的一幕。

女生冷静分析:“高中生唉,不可能是恋人,应该是爸妈离婚了这种家庭变故。”

男生不太赞同:“我感觉是早恋那种,一看她的长相就是早恋选手。”

女生瞪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刻板印象。”

男生支着下巴,透过玻璃看室内的情景,言之凿凿地说:“这种外表乖乖女的类型,实际最叛逆。”

沈灼隐约听到叛逆这两个字时,随手把耳机从耳朵上拿下来,这一瞬,冷风的声音和嘈杂的喊叫一并灌进耳膜。

他从这嘈杂里听到女孩的哭声,声音是他熟悉的,却是锥心的凄厉。

是蒋诵。

千百感受一起涌入,他忽然有些迷茫。

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孤身一人,是落单的大雁,是被遗忘在荒原的病羊,是人人嫌恶,生怕沾染到关系的可怕病毒。

他感谢她愿意当他妹妹,他对她好,是为了填补自己心里的空缺,是自私的,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就像这次离开,自认伟大的奉献,他去赚钱,是为了让她过好日子。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却从来没问她的意见。

他脚步踌躇着,渐渐加快,他跑向候车室,撞到几个肩膀,越过障碍,听到几声不爽的谩骂后,他看到她。

脸哭肿了,完全变了模样,此刻正无力地摊在长椅上,一抽一抽的,哭得要晕厥过去。

旁边的铁路工作人员正拿着手机,嚷嚷着要打120。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腿软了,直接跪在椅子旁,轻轻抓住她的手,刺骨的凉。

他的心也跟着凉了下去,声音几近无声:“你怎么在这啊?”

蒋诵努力地睁开眼,可红着,肿着,被一波一波无休止的眼泪冲击着,怎么都睁不开。

直到听见他的声音。

激动,失而复得,喜悦,一齐冲击她的大脑。

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哭着扑进他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哥,呜呜,我不许…你走。”

哭声震耳,沈灼却红着眼笑了。

轻拍她抖动的肩头,哄小孩一般安慰:“对不起,哥不走,真的不走了。”

以后再也不走了,亲人,就是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在一起。

那天以后,蒋诵的眼泪就像开了闸。

似乎失去忍耐的能力,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值得她流几滴泪。

十二月中,漫天飞雪。

沈灼把面包车卖了废铁,买了两床厚被子,又买了个猫窝,把那只流浪猫放在楼道里避寒。

楼道灯忽闪着,电压不太稳,她走在后面,拽着沈灼的衣角,哭得止不住。

他安慰:“不就是一盒牛奶嘛,洒了就洒了。”

蒋诵越想越伤心,“那可是热的啊。”

“重新热一盒呗,家里不是还有。”

“再热一盒也不是洒的那一盒了,我只想喝洒掉的那盒。”

……

好任性,沈灼一个头两个大,而且深知和她讲道理没有用。

几次之后才发现,她的身体里似乎积攒了超过身体负荷的眼泪,洒掉牛奶只不过是一个宣泄情绪的借口。

同理还有水太热或太冰,口罩里积满潮湿的哈气,食堂的菜太难吃,或者雪化湿了棉鞋走路不痛快。

他询问过其他家长,发现几乎都有这种症状。高三压力大,情绪敏感是正常的,只是她表现得严重一些。

冬末,严寒,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窗花,女孩坐在桌边写作业,台灯下的侧脸恬静,可没过两分钟,她又哭上了。

沈灼耐不住她深夜频繁的情绪波动,搬回床上。

他从来没起过龌龊的心思,睡觉就是睡觉,两人虽然紧紧挨着,却是各自盖被。

环境恶劣,人的精力只能维持最基本的要求,饱暖才能万物,就连蒋诵这种爱打嘴炮的,也只是哆嗦着,把脚伸进他被窝里。

冰凉的脚底板贴到他的小腿上,只为取暖。

皮肤渗凉,像针刺,小腿拧着要抽筋,他不动,沉默地忍耐着。

冬天很漫长,却也很快。

窗外爆竹声声,烟花炸满天,两人披着被子坐在阳台上,旁边摆着刚出锅的饺子。

是一楼周奶奶包的,酸菜馅,她白菜又种多了,阉了两缸在楼道里,过年包了好几百,直接冻在窗户外面。

她告诉蒋诵想吃就拿,不用告诉她。

蒋诵只拿了一次,就是过年这天,用电锅煮了两盘当作年夜饭。免费的爆竹免费的饺子,她第一次过年这么开心。

以热水代酒,和他碰杯。

互道新年好。

是新年,全新的一年,和他成为家人的第一年。

不安的心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平稳,初升的曙光从窗外透进来,天越来越高,日落越来越晚。

春暖花开,半开的窗外吹进一阵阵暖风,带来急促的猫叫,接着是小狗的狂吠。

室内依旧简陋,书桌上摞着厚厚教材书,右侧摆着自制的高考倒计时。

女孩身形单薄,披着一件浅绿色毛线开衫,乌黑的头发用蕾丝发带松松挽着,随意地垂在肩下。

她弓着身子,沉浸在题海里,好久都没动一下。

沈灼在附近送货,顺腿回家,他进屋,把折下来的一枝杏花插在桌角空瓶里。

蒋诵擡头,看到清新的淡粉色,喃喃地说:“春天来了啊。”

花开,花又落,花落的地方结出青涩的果实,果子一天比一天大,倒计时也从两位数变成一位数。

高考那天晴空万里。

街道依旧管控,家长有纪律地站在门口等待。等待是漫长的,也很短暂,沈灼站在人群里,眼睛一刻不离校门口。

终于门开,考生三五成群地出来,他一眼就看到熟悉的脸。

蒋诵也一样,眼里只看到他一个人,她笑着,脚步轻快地跑过来,像一只兴奋的小燕。

直接蹦到他身上,搂着他脖子,似是被狂欢的气氛感染,也激动地在他耳边欢呼。

“哥,我考完啦!”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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