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2)
近郊身处平房地带,周围没有楼宇建筑,没有遮挡,小院像堕入暗夜的孤岛,四下皆黑,离窗户远些,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她缓缓擡头,视野从来没有这样开阔过,天空无云,漫天星光,一弯窄月挂在天边。
月初,没有亮度,更显得星星明亮。
银河像一条浅溪,把满天星辰一分为二。
她静静地注视,熟悉的天空,陌生的土地。银河似乎也把她的人生清晰地划开,过去被抛到河的另一边,她想回头望一望,却被星光遮住了眼。
其实不被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屋内是对桌小酌,老友絮叨着生活的鸡毛蒜皮,屋外是寂静夜空,眼前万千星斗,这宏大碾压她渺小的灵魂,积压在心底的往事倏然消散。
过去的就过去吧,以后的生活将是崭新的。
没有活要干,也没有眼色需要看,黑色的前路忽地被这夜空照亮,希望的火苗在心底熊熊燃烧。
她有种预感,以后的每一天,都将是和过往截然不同的一天。
身后的门开,昏暗的灯光在地上形成一个三角形的浅影,男人脚步不稳,手里扯着腰带,晃晃悠悠地出来。
本想去厕所放一放,却眼前虚影闪现,怀里撞进一团温热。
沈灼膀胱剧痛,差点没收住。
他醉了,但没到口齿不清的地步,低头,下巴却撞到女孩的发顶。
“怎么事儿?”
她没说话,环着他的腰,手臂越来越紧。
吓得他手忙脚乱挣脱,“唉?可别使劲了。”
蒋诵浑然不觉,耳边是他的心跳声,他的身体很热,带着浓重的麦芽气,不难闻,也不算好闻。
就像他这个人,不算好,也不坏,坏的地方她知道,可落在她身上的都是好。
蒋诵第一次这样抱着男人,却没有少女的悸动,纠结了很久的事终于在这个晴朗的春夜转为坚定。
她一字一句:“沈灼,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哥了,我亲哥。”
***
身份证被压在行李箱的最深层,蒋诵翻出来,递给沈灼。
沈灼宿醉还未清醒,眼底布满血丝,他手里捏着薄薄的长方形,努力聚焦,半晌才说:“你还真十九啊。”
蒋诵马上绷起脸,“不许说看外表不像。”
沈灼没说,也没像她以为的那样上下打量,而是把身份证还给他,揉着太阳xue说:“你早拿出来好了。”
她紧盯着他的脸,“早拿出来怎样?”
他闭眼,像没长骨头似的瘫在床上,“能和我们一起喝酒了呗,昨晚那肉,啧,烤得老香了,不喝点挺可惜。”
蒋诵翻了个白眼。
“我才不喝。”
“……”
窗户开着,吹进来是轻柔的暖风,沈灼手腕搁在额头上,呼吸均匀,大概睡了。
手机在床角亮屏,收到一条公益短信。
她前几天把夏怡然借的手机拿出来了,虽然很旧,但比她以前用过的都顺滑,屏幕摔炸的两条裂纹,看着严重,实际不影响使用。
此刻屏幕右上角,今日气温最高16度。
连续好几天晴空万里,入眼纯净的湛蓝色,连朵云都没有。蒋诵下楼,发现沉寂一冬的枯草下发出细细的嫩芽。
不等仔细看,就被周奶奶一锹铲平,老人见是她,笑着捋着额角的汗:“我想在边上种点波斯菊,你说能不能好看。”
蒋诵本想去找那只猫,听她说话,也不急着去找了,扒着栅栏的边沿,想象夏天这里满是盛开波斯菊的样子。
她仿佛置身其中,笑着说:“我觉得好看。”
周奶奶见得到肯定,对种花这件事更热情了,“我去年种的叫什么太阳花,太矮了,我还是喜欢高出栅栏的花。”
“我也喜欢。”
周奶奶笑眯眯,“吃饭了没,一起吃啊。”
蒋诵看了眼小区入口,摇头,“不了,我等沈灼。”
周奶奶听她这么说,不由叹了口气。
她听说沈小子和他爸闹崩的事,楼没要,要的平房和钱,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亲父子最后变成这样,实在不好看。
这丫头在这等他,难不成俩人住一起了?
真是的,才多大点,没爸妈管的日子是不好过,但也不能胡来啊。
“你啊,看着挺乖的孩子,告诉你好话怎么都听不进去。”
蒋诵倚在栅栏边,看着落日西沉,空气里弥漫着饭的香气,小区几乎没人走动,仿佛隐身在城市里,这让她莫名心安。
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她从出生到现在最幸福的日子了。
晚上,沈灼回来,他身上有一股和平时不一样的烟味。
进屋,不等换鞋,就直入主题。
“我找人问了,你把你身份证,户口本,还有学籍档案找出来,明天我去招生办。”
蒋诵心里咯噔,“必须要这些东西吗?”
“是啊,你把材料给我,我这边找人…”
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狂躁的敲门。沈灼以为是找他的,直接开门,劈头盖脸一顿嚷嚷:“敲屁啊,不都完事了么。”
喷完之后,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四十多岁,挺着个大肚腩,随手抹了把脸,皱眉看了看门牌号。
没错啊。
李国利莫名其妙,“不是,沈灼,你咋住我家了?”
沈灼这才看清敲门的人,不就是李大脸,懒得去找他,这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一把揪住男人脖领,“我还以为你跑了,欠我的钱快点还了。”
蒋诵听到争吵,慢慢从阳台走过来,不等仔细看,就瞥到房东身后站着的两个人。
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中年夫妻,熟悉的脸,女人干瘦,眉心皱处深深的川字,本来有种初到异乡有些迷茫的神色,却在看到蒋诵时眼里瞬间迸发出怒意。
猛地推开前方遮挡的男人,直接冲进屋。
边骂着,顺手从脚上脱下鞋,一阵风似的抽在女孩身上。
“好啊你这死丫头,我说怎么找不着你,原来在这和流氓滚到一张床上了,不要脸的,看我不打死你!”
蒋诵肩膀火辣辣地疼,她控制不住地发抖,就算在心里多埋怨,实际见到,身体也会屈从多年的习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腿一下子软了,膝盖还没落在地,胳膊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捞住,随即被单薄的男人护在身后。
沈灼瞪眼看着拿鞋底抽人的妇女,怒气拉到顶,“你再碰她一下我就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