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2)
蒋诵扶着桌角站起来,刚走一步,就看到沈灼激动地抄起门口的空酒瓶,直接砸在光头的脑袋上。
酒瓶碎了,男人怒了。
身型在打斗中占据重要因素,蒋诵在上高中时被低年级的欺负,就是因为身材瘦小,一股风就能吹走。
两个女生就能把她堵在墙角,推搡,抓头发,有时候压根没有缘由,理所当然的,她一直都是被欺压的弱者。
就像现在的沈灼。
身高还行,就是太瘦了,像一根营养缺乏的豆芽菜,被光头壮汉一只胳膊按在地上,本就是无力还手的姿态,后面的老头竟然狠狠往他身上补了几脚。
像是泄愤,把这几年在自己儿子身上吃的瘪,趁这个机会全都讨回来。
蒋诵想到,她最开始被欺负时,辗转难眠很多天,挑了个父母脸色都很好的日子,讨好又小心地把委屈说出来,甚至不敢添油加醋。
可是,那个她叫爸爸中年男人是怎么说的呢?
——你可真是废物,被小一届的孩子堵了,还有脸来告状,我都替你臊得慌。
由此可见,变成受害者的时候,需要的是对方的良心,运气不好的话,本应和你站在一起的至亲之人,也会变成杀你的帮凶。
她向来运气不好。
看样子,他也是。
蒋诵推开房门,吵闹的打架声更加清晰,她走出去,手里拿着一把刀。
是刚才沈灼卸羊腿用的。
可惜,还没到地方,就被方脸男人发现,大叫一声,直接夺过刀扔到一边,冲她吼:“哪来的丫头片子多管闲事。”
蒋诵看了眼被压倒不能还手的沈灼,他脸上有伤,流出几条狰狞的血痕,血混合着地上的细沙,更显得可怜。
他似是不知,惊愕的眼神在说:我不是让你从后门走吗?
她当然不会走。
刀被夺走了,没关系,她另一只手从衣服后掏着啤酒瓶,用尽全身力气,准确无误地砸在凶神恶煞的男人头上。
酒瓶碎了,小腹突然剧痛。
然后天旋地转的失重。
沈海在旁边急得拍大腿,“咋还给踢飞了,可别闹出人命啊!”
沈灼被压跪在地上,看到几步外躺在地上的蒋诵,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爬起,抄起两个啤酒瓶,疯了一样挨个脑袋凿。
连滚带爬地跑到蒋诵身边,抖着手探她鼻息。
蒋诵痛得喘不过来气,张嘴都变得艰难,沈灼迷茫地看着她的脸,抖着唇,像是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
“我的错…”
***
蒋诵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是纯白色的世界,她站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透明台阶上,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往上走。
浑身轻飘飘的,身体似乎被一双隐形的手托住,一眨眼就来到顶端。
脚下腾云,这里干净得一尘不染,纯白色的木门口,摆着圆桌,旁边坐着一个白袍男人。
他年纪不小了,戴着圆形眼镜,鹰钩鼻,蓝眼睛,薄嘴唇,看到她时浅淡的眉毛挑了一下,“小姑娘,让我来看看你这一生。”
说罢,拿起桌上的薄薄的文件,上下一扫,摇头说:“还真是个小可怜。”
蒋诵安静地观察他,没有好奇和疑问,直到男人放下文件,像外国电影里的演员似的耸耸肩,指着旁边的门,声音带着舒服的磁性。
“进去吧,下一世你会非常幸福。”
蒋诵不动,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男人挑眉,“为什么?”
她认真打量四周,“因为我是无神论者。”
话音刚落,白色的世界渐渐扭曲,消毒水的气味从四周涌进来,耳边忽然变得嘈杂。
眼前人影闪动,穿着白衣的护士挂好吊水,正用圆珠笔补写就诊记录。
边写边念:“软组织挫伤…青霉素不过敏…”
蒋诵睁开眼,棚顶是白炽灯,她微微转头,门虚掩着,头上缠一大圈绷带的沈灼靠在门口,跳脚嚷嚷,“肋骨都折了,直接进来,二话不说就打人,打我也就算了,连小孩都打,你说他们还是人吗?”
听他说话的男人一身黑衣,寸头,看不清长相,只听他冷笑说:“那三个人单拎哪个都比你伤的重。”
沈灼激动,“擅闯民宅还打人,你门警察是按伤情办案啊?”
男人不高兴,‘啧’了一声,“人家都先一步告你非法侵占了,你把嘴闭上行不行。”
病房是三人间,蒋诵在靠窗的位置,旁边的护士写完,把就诊记录抱在怀里,不满地对门口争执的男人说:“嚷嚷什么啊,病人需要休息,有话去楼下说。”
男人抱歉地颔首,看到已经睁眼的蒋诵,进屋,压低声音说:“我是警察,问两句话就走。”
沈灼急急地探头,见她醒了,在门口冲她吼:“疼不疼?”
不等蒋诵回复,沈灼就被警察关在门外。一脸严肃的男人进屋,随手捞起个圆凳坐下,从兜里掏出笔和纸,努力摆出亲和的笑。
“小姑娘,感觉怎么样?能不能说话。”
蒋诵深呼吸,咳嗽一下,却连带着胸腔剧痛。
她缓了几秒才小声说:“能。”
“好,把你受伤之前看到的都如实说出来。”
蒋诵心跳加速,直视男人鹰隼一般的眼睛,缓慢,艰难地吐出字节:“他们冲进来打人,我去帮,也被打了。”
男人挑眉,刷刷记录几笔。
“什么都没说直接打?”
蒋诵点头。
“是他们先动的手?”
蒋诵感觉自己被探究的视线穿透,在这样威严目光下,世间所有罪恶都无处遁形。
她忽略内心的翻腾,平静地说:“是他们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