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1/2)
第 64 章
之后的几周时间里,王佳丽会准时在每周的周末,一大早就来到尤露的家。
尤露从没上过学,水平非常低,但很聪明。王佳丽从最基础的拼音、字母还有数字开始教学,只过了两周,她就掌握了本地学校里大部分学生要学几个月才能掌握的知识。
第一次王佳丽带了伤药,尤露身上的伤口好了以后,基本没再留下新的伤口。她又发现尤露几乎没有关于学习的一切,以前自学的内容,都是捡隔壁的小孩丢掉的作业本,用树枝沾一点牛粪和湿土来写字。
以后王佳丽每次来,都会带一些崭新的本子和笔,也会带一些书,然后发现都被尤露用旧衣服好好裹住,藏在牛棚的食槽里。
尕让初虽然不打她了,但是尤露依然需要每天喂牛、挑水、做饭洗衣服,也不知道都是什么时候做完她布置的作业。
这样的生活,是一直生活在大城市的王佳丽,想都无法想象到的拙劣。
她心里怜惜愈盛,也找村长谈过几次,但对方都只是回答,在这个地方,小孩监护人的权力高于一切。
但对尤露来说,能有书看、有知识学,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甲让村夏季雨多,这个周末,王佳丽举着伞在泥泞的山路上摔了一跤,于是迟到了一会儿,赶到的时候,尤露已经搬着小马扎在门口檐下坐好,正在背那天听到的课文。
院子里落雨成帘,她细瘦的小胳膊捧着被旧布包裹的文具,像是捧着宝藏。嘴里念念有词,长而卷翘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里的光。
王佳丽看了一会儿,没听到里屋有什么声音,笑着说:“爸爸还在睡吗?”
尤露擡起头,很快站起来,将她拉到屋檐下,收好的伞小心翼翼放到旁边,声音里有难得的喜悦:“他去县里买酒了。”
想到两人的学习时间终于不再有尕让初那粗嘎的歌声打扰,王佳丽也舒了口气,拉着她进屋:“那我们今天在屋里学吧,正好下雨……”
刚进门,里头一张被褥发黑的床上就躺着尤露的母亲,眼睛睁着看天花板,听到声音也没什么反应,头也没转一下。
王佳丽有点尴尬,低头小声问尤露:“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尤露没什么表情,说:“不知道。”她只知道,母亲姓尤。
王佳丽微微怔了下,想到村长告诉过她的情况,便没有多说。
尤露的家庭情况,确实是比较复杂的那一类。
原本他们家凭借祖上留下的几头牛,好歹不愁吃个饱饭,但尕让初是酒鬼,每次挣点钱就会被快速败光。乡里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多年娶不到媳妇,直到十多年前不知道从哪找来尤露的母亲,据说是用一头牛换的。
教完一个部分,尤露乖乖坐在凳子上,用尕让初专享的桌子开始做作业。
王佳丽看了看床上的女人。本来身后有个人躺在床上,她一直有点不自在,但到现在,女人都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眼神空洞。
据说她刚来的时候,也是穿着很漂亮的裙子,猫一样的眼睛里都是灵动的光。
后来,也许是知道再也走不出去了,为了活得更舒服,选择给自己洗脑,逢人便说尕让初对她很好,哪怕是打她,也会在晚上酒醒以后哭着跟她道歉。也会给她买书,买新衣服,还有一次,说要给她买一台大彩电。
人们都觉得她脑子出问题了,渐渐不再与这家人接触。于是这方藏在半山角落里的小屋,渐渐成了甲让村一座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晦气地方。
尤露安安静静坐在凳子上,正在写一道语文题,忽然擡头,声音稚嫩但冷漠:“王老师,长期喝酒的人,什么时候会死?”
屋子里静静的,外头牛棚里的牛已经放出去了,在草地上慢腾腾地走来走去,天高云淡,微风减去上午的燥热。尤露的小脸白净而天真,嘴里的话却让人背后生凉。
王佳丽以为自己没有听清,“什么?”
尤露很快说:“我是说,经常喝酒的人,身体很不好吧。”
屋门被风吹得“吱呀”一声关到一半,王佳丽犹豫着点头,观察她的表情,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因为在看到床上那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女人,和尤露瘦弱得不如几岁孩子的身体,也说不出来了。
半下午的时候,雨停了,担心一会儿再下雨,雨夜的山路不好走,王佳丽看着时间差不多,给尤露布置好一周的学习内容和作业,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哎呀王老师,这么早就走了?留下吃个饭吧!”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股浓重的酒气传来,尕让初人未到声先至,竟然不似平日里那种大舌头,声音里带着清醒。
尤露很快走到门口,牵住王佳丽的手,小手里汗涔涔的。
王佳丽不知道,但她很清楚,每次尕让初用这种声音说话的时候,就是最恐怖的时候。
她牵着王老师的手,黑眼珠紧紧盯着门口走进来的高大男人。
尕让初笑嘻嘻走进来,用身体挡在门口,“王老师,不吃个便饭吗?我可从县里带了好酒好菜呢。”
他补充:“反正明天你又要来,今晚不如就住下算了。”
王佳丽微笑着拒绝:“不麻烦你们了,我每天走一走还能锻炼身体。”她说着想往外走,尕让初嘿嘿笑着,挡住她的去路。
“我送老师……”尤露话说到一半,尕让初忽然暴起,猛然将手里的酒瓶往桌上一砸,爆喝:“我跟你老师说话,你插什么嘴!!”
王佳丽虽然知道他的德行,但还是第一次见他真的发火,不禁被吓得一抖,下意识将尤露往身后拉,用身体挡住她。
尕让初吼了一通,瞬间脸上又恢复笑容,语气温柔跟王佳丽说:“怎么样王老师。”
王佳丽看了他一会儿,感受到身后一小团火热,好像在轻微颤抖。
如果她就这么走了……尕让初会怎么对待尤露?
她深深呼吸,然后说:“那就不好意思叨扰你们一夜了。”
由于尕让初回来,两个人已经不能再用屋里那张唯一的桌子,只好在外面又复习一会儿,晚饭时候,尤露就进去蒸饭了。
尕让初带了不少菜,解开塑料袋搁在桌上,已经就着酒吃了不少,此时招呼道:“来,进来坐,吃饭了。”
王佳丽看着桌上凌乱的摆布,那只整鸡的鸡腿都已经被他吃掉了,只剩下鸡架上几缕肉挂着,其余的菜也都被筷子翻得凌乱。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进去帮尤露盛好饭,挨着她坐下了。
床上的女人下午时起来,在院子里淋了会儿雨,又进来躺着,等尕让初回来后就一直挨着他坐,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好像旁人所有动作都与她无关,只有眼前的男人是她世界里的一切。
四个人安安静静吃着饭,碗碟相碰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响得出奇。席间,尕让初还给尤露的妈妈灌了酒,女人嬉笑着喝了,猫一样的眼睛只有在看他时才有光,里面都是温柔和顺从。
饭后,王佳丽还想帮尤露收拾东西,但被尕让初阻止了,拉着她不断说话,又恢复成平日里大着舌头的样子。
已经快要天黑,王佳丽早上出门时查过天气预报,晚上还会下雨,加之担心尤露,她还是没有走,选择了留宿。
尤露的家里铺设非常简单,进门只有一张床和桌子,再进里屋,就是简陋的厨房,厨房的角落里摆了一张更小的床,铺着一张破旧到露出棉絮的被子。
“你就睡这里吗?”王佳丽低声问尤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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