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2/2)
程博尔被开玩笑也分毫不恼,笑起来回道,“一个月前刚过的生日。”
沈是初斜着眼睛看他,知道他是认真了,没再多说。
程博尔去停车位拿车的时候,沈是初站在路边等他,头顶的翠绿的香樟树异常的茂盛,为他拉下一大片绿荫。
带着热气的风吹过,抚开刚从空调房里出来的沈是初身上的毛孔,他放眼向这排香樟树的深处看去,脑中不由地回想起那个晚上,白京平即兴的曲子。
——所有的景色,都变成苦涩
所以十年前,自己在草稿纸上落下的笔墨他都看见了吗......
不光看见了,还记了十年。
沈是初缓慢地走至树荫的边缘处,擡起一只在八月天里还泛着凉气的手指,放在了阳光下。
那只手早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完美无瑕,不说指节虎口处那些显眼的茧子,光是那条从掌心虬结到手背的狰狞长疤就使人触目惊心,贯穿横亘在惨白的指节上。
几个月前,当这只手被人火烧着眼睛肆意凌虐的时候,那时候的沈是初虚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只是有些恍惚细碎的念头在脑子里转。
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地方,是被白京平小心翼翼地托着吻过的。
如果他看见了这样的画面,会不会心疼......会怎样心疼自己呢......沈是初疲乏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可是他再也不可能见到白京平了。
白京平......没关系,很快我就来找你了......抱歉,没能保护好你,你不要怪我......白京平,等我一下,等等我......
·
沈是初被汽车喇叭喊回神,程博尔侧身用手指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沈是初放下稍稍有了些暖意的手指,用另一只能使得上力气的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发什么呆呢。”程博尔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随口问道。
沈是初不答,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的开口:“阿哥,我们可不可以先去找白京平啊。”
说完这句,不等程博尔回答,沈是初又接着道:“算了,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你都跟医生约好了......反正早晚都能见到,反正跑不了的,不差,”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低低道,“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程博尔偏头望了沈是初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开车。
到了市医院车库,沈是初低着头,跟着程博尔的脚步往里走,根本没注意程博尔奔的是哪里。
极度的紧张,期待和不安夹在一起充斥着沈是初的大脑,声音,温度,灯光,他好像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明明只是来看个医生,检查下身体,明明还有好半天才能看见白京平,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自己会这样反常。
直到两人进入还算宽敞的电梯,电梯停至一楼,一个打扮鲜丽的小姑娘讲着电话走进来。
她双颊很红,看起来很紧张犹豫的样子,几乎没有注意到电梯里另外的两个人,皱着眉聚精会神于手机里的内容:“怎么会昏迷呢,明明我前几天过来复诊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我这样过来打扰他是不是有些没有自知之明了......我还是觉得不太行,我有点不敢。”
两人本无意窥听别人的隐私,可这个姑娘完全没避着人讲话:“可是他手上带着戒指,他会不会已经结婚了啊......知道,头像好像是一个书店的名字,看起来挺有格调的......”
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女生小声的笑了两下,不过很快又担忧地说:“但是我加他微信他没同意......你说得对,我也觉得对付这样的男的就得死皮赖脸折磨他,谢啦,我马上就到了,不跟你说了。”
女生挂了电话,低头掂了掂刚刚买的果篮,深吸一口气望着缓慢打开的电梯门,步履坚定地走了出去。
程博尔不知道在想什么,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匆忙伸手拦住,另一只手拉了下沈是初:“走了。”
沈是初顿了顿,跟着他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程博尔就停住了脚步,沈是初也终于发现这里是住院部了。
擡眼,又看见刚刚电梯里同乘的女生。
女生整理了下自己这两天刚漂的浅栗发色,擡手敲了敲面前的病房门。
又过了几秒,门被从里打开,角度问题,沈是初看不见里面的人,却只见站在门口的女生完全愣住的样子,呆了几秒,一句话没说,猝不及防地转身跑了。经过沈是初和程博尔时,留下一阵香水气息。
程博尔和沈是初相视一眼,再望过去时,和病房中探出半个身子的许苑对上视线。
沈是初也顺着程博尔的视线擡眼望过去,眸子下意识缩了下。
十年前,在与他们高一教室仅隔了一堵墙的小平房里,白京平低低的声音跨越了时间再次响在沈是初的耳边——
“我有个妹妹,和小鳄鱼差不多大。”
“我说,叫许愿吧,希望她以后许的愿望都能成真。”
“她说,哥哥,我下午回来带棒棒糖给你吃。”
......
“帅哥,让个座呗?......吃糖么?”
不过一个瞬间,沈是初就倏然回想起刚刚那女生在电梯里的话,恍然意识到,她口中那个昏迷的男人,就是白京平。
白京平......
白京平?!!
沈是初停滞呼吸木了几秒,万分熟悉的,巨大的黑暗骤然临头笼罩下来,来不及思考,他的整个身子猝然凉下来,又顿了一秒,他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风一般的擡手擦着医院里白色的墙壁,踉跄着步伐朝那个病房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