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1/2)
番外(六)
闹也闹腾够了,薛省累了躺在桌案上休息了会。没想到这一躺,还躺出了不对劲,桌案微微下沉,要知道
他心中一奇,下意识想到是尤怜藏的,俯身过去东敲西打。
果然,传过来的是咚咚的闷响。
他当即挪开桌案,掀开防尘的竹席,果然
自己房里寻宝,路都不用走,想想就安逸刺激,尤怜真是深得我心啊。
没想到木板撬开之后,却不是他想象的惊喜,简直赤裸裸地惊吓。
木板被翻起以后,一道法阵随着木板被打开随即启动,毫无预兆的扑向薛省。
薛省连忙后退两步,连就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右手迅速从储物袋捞出一张符,喝道:“定!”
那攻击的法阵才算定下来,薛省松下一口气,这法阵虽不致命,却也能够让人喝上一壶了,心道:“尤怜这么刺激,想要他的皮?但转念一想,应该不是,他还是信尤怜的,心中不免好奇,不是尤怜,那应该是先前住在这主人的了。”
法阵被破除,里头藏匿的东西也现出原形了,一幅画轴,一个厚厚的信纸,还有一个类似食盒的东西。
薛省率先打开了画轴,可以看出画轴作画人很用心,纸张用的是上好姑苏纸,轴头部分用的是上好的青玉,轴身是檀香木。
打开一看,淡淡的檀木香迎面而来,画卷上,月华如水,花瓣如雪,月光深处,似有一个窈窕秀丽的影子,纵剑飞舞。广袖流仙裙如雪,身周寒烟淡淡,有如月华笼罩,眼睛上裹着一层白绫,不能视物。
薛省一挑眉,倒不是这女子很美很美,而是觉得那画中女子所处的地方有点眼熟。
紧接着画面一转,竟是一幅流动的画轴。画面凑近了女子的容貌可以辨认,淡淡柳叶眉,玉般的脸庞镶嵌一双丹凤眼,只是双目无神,但并没有妨碍她的美,加了一层破碎的朦胧美感。漆黑如墨的长发盘成了一个高髻,只戴着一支朴素的木簪,一身素装,却显得清丽脱俗,高不可攀。
不过,薛省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画中的女子好眼熟,像是在哪见过,尤其是这双眼睛,要是没瞎的话,眸光流转间,应该像……
画面一动,薛省没空多想,那画中的女子给自己蒙上一层白绫,折下一枝棠梨花,薄唇轻启,是和她这个人一样的清冷音调,“这不是你要找的地方,这支花会指引你离开。”
说完,那画中的女子将花枝放到画主人手里,刚放上那画中女子的身影也随即消失。
薛省想起来,这不就是尤家灵猎灵境的那块地方吗!和妖境不同,灵境有灵气天地滋养,自三界分崩以来,不少妖族被分到了上修界,而一些弱小的妖族在上修界没有能力占据一块灵气丰富的福地修炼,便和一些大家族协议,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大家族思索一番,也便收下了。很明显这一只便是,专门负责灵猎的指路人,避免他们泥足深陷。
如果说妖猎是地狱的话,那灵猎就是天堂了。怪不得积分差这么多,现在仔细想想,那个灵雨能和尤怜并列第一,也不是个简单角色,起码灵猎这几天都没休息。
薛省打开了那封信,许多信纸便从里掐了出来,争先夺后差点卡住,薛省没办法只能一封封往后拿,幸好信封上写了日期,也不怕弄混。
所有信纸摊开后,很震惊。
这最早的在二十年前,最晚的是三十年前!这封信年纪比他还大,薛省心想拿着便是罪过,小心翼翼的轻拿轻放。
纸张摊开,写的是梅花小篆,整体看上去很舒服,薛省心想:“字写得这么好看,人也应该不错。”
这种感觉他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字写得不好的人对写得好看的人的崇敬。
薄言清裁,书拙无合,展信舒颜。(意思是,我说话写字如果不好,不要不开心,看到这封信希望你高兴)一种很自谦。
元修四十二年,孟秋一日,天色晴。(元修四十二年,八月一日,天气晴朗。)
尤家换位,尤家底下一片云涌。我是被父亲寄予厚望的长子,父亲退位我继任家主,虽无大碍,却也时常感到心力交瘁,想起在高位坐了几十年的父亲,叹了一口气。
也是在那时,我喜欢到灵境走走,这样能荡平很多烦恼。
也就是这时,在灵境里我遇见了一位姑娘,见她时,我顿感心脉有异,父亲常跟我说扰人心脉者是为妖孽。而那位姑娘也确实是妖,一个很弱很弱的妖,弱到只给其他人指路。
不过却是一位很倔强的姑娘。
初见她时,她在一棵棠梨花树下练剑。
明明第一次见面,我心中不知为何狂跳,如此异举之后,下意识找起了话聊,问:“姑娘,你的眼睛?”
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便觉得开口错了,十分懊恼:“姑娘,在下并非有意,是在下在下的……”
心太烦了,还在我说“在”的时候,姑娘制住了我,说:“并没什么,我真身乃是一棵棠梨花树,其他姐妹出生时都是绿眼,而我出生时却一双金眸。在妖族,不同便是不祥,我的眼睛便被我父亲取下了。”
我的声音难以抑制地颤抖,心想这肯定不是简单的云淡风轻的一句,取下来了。
她说:“嗯,就是取下来,用手。”说着她用手示范了一遍,指尖冒出类似藤蔓的东西,而恰好,眼前飘过一朵花瓣,我见她耳尖动了动,手掌挥出,指尖的藤蔓顿时戳破了花瓣的花心。
“小时候的事,也不记得了。”她说。
我想这番话原本是想恐吓我的,但我却不受控制,每每借着巡查灵境的由头,和她见上一面,在她那歇上一回。这些我从未对二弟和三妹说过,要给他们说,总是要惹笑话的。
况且二弟是个闹腾性子,他若知道了,定要惊扰到清棠,她眼睛看不见,性子又倔强,定是会生气的。
元修四十二年,孟秋十六日,天色阴。
我常见她时她便在练剑,一柄拙劣的桃木剑,她要挥洒到汗水直流,到练不动为止。日复一日,我问过她,“她说不想受欺负,也不想被人按着欺负别人。”
若她眼睛能看见,定是一副倔强的模样,我心中不知何种滋味,定是心肠绕过了九曲山,绕过了湖山湖海,才得百转千回的滋味。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说:“清棠姑娘,这块玉佩赠予你,以后没人会欺负你了。”
她盯着玉佩,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伸手要,我的心也如同递过去的手,不上不下,想起伯父的教诲,君子是要克制,矜持。心想,这番行动,清棠姑娘可会感觉我孟浪?
如此之下——,薛省感觉这里的笔墨轻了一些,想是他落笔着墨时,在笑。
——有点难说出口,在下第一次尝到七上八下,内心焦灼燎原的感觉。
清棠姑娘她没答应,她说:“你既是外面的仙家弟子,那可否教我剑法,对比起别人救我,我更想救我自己。”
我心中一愣,心中升起丝丝的柔软。
她说这话的时候清清冷冷的,让我不禁想到少时随父亲去瑶池见的雪,也是这般,清冷却在心里燃起了怜爱。
我笑着答应,往后我便跑得更勤快了。
世人说一个大多数男人对于女人最开始的爱,便是可怜,当一个男人产生想法的时候,他已经情不自禁爱上她了。
于是,我们相恋了,我知她眼睛看不见,心中常担忧,可会磕碰到哪?会不会摔跤?会不会因为痛而哭?我知她性子,是倔强的,我又忍不住常常担忧。
清棠说她没去看过外面,我便常带些外面的东西给她,她每次也都会回礼,自己种的灵花,一块绣帕,虽然并没那么贵重,但在我心中就算千万灵石也难抵。
不久我听说中妖界有一件至宝,可以让人重见光明,我与清棠说了。她脸色平静,但我看到她手指微微蜷起来了,我料她和我一样激动。
她说:“此去凶险,我已习惯莫要去。此间与我没太大关系,唯有你。”她说,“长溪,唯有你。”
薛省心中已经掀起了万丈狂澜,长溪,是尤怜父亲的名字!
整个尤家无一不知晓尤怜母亲的身份,以及第一次见面时尤怜的背上的伤,整个尤家耳提面命的事,还有上次在饭桌上,尤家主对尤怜母亲再三遮掩,难道尤怜母亲是妖?!
不对,妖怎么会生出完完整整的人,人和妖生出来的只能是半妖。这种不伦不类的生物,人界膈应,妖界嫌弃。而尤怜满身的道骨仙气,出生时间也对不上。或许是重名也说不定。
薛省压制心里的思索,继续看了下去。
我听此话,只是笑了笑说,“不去。”其实心里早就暗下决心。我的心很大,不只那个至宝,还有看守至宝的妖兽,若是能斩杀妖兽,父亲定然会对我很欣慰,我也可以提出求娶一事。
我此番去定是要两三月的时间,门中的弟子说,情爱中的女子似乎要多愁善感些,此去又瞒着她,她会乱想,会焦急。
我找来母亲生前为我缝制的婚服,我们三兄妹的各有不同,母亲和父亲不同,她是个很随和的人,平日要是没什么事能刺绣一整天,自然也有清棠的一份。
我比量着衣服,好像大了些,不过也不打紧。母亲走得早,我印象不多,记忆里她常忧思,眉头是解不开的愁绪,对我们三是极好的。
清棠知我来时明显有些惊讶,我抱着婚服笑得有点傻,说:“清棠姑娘,今夜,我想娶你为妻。”
元修四十三年葭月六日,雪。(十一月六日。)
薄言清裁,书拙无合,望卿舒颜。
满天的雪,满天的花,漫天的月光,今夜我成亲了。
月明花清,两人穿着红色婚服,女子凤冠霞帔,男子面冠如玉,他们来到当初相识的那棵花树下,笑妍妍地,相对而拜。
“天下苍生,万泽星河作证,我尤长溪愿意娶清棠姑娘为妻,无多,真心仙道为聘,不负佳人心。”
“天下苍生,万泽星河作证,我清棠愿意嫁给尤长溪,韶华为谋,愿已己身伴君侧,执掌中馈,延绵子嗣。”
清棠正要折断连理枝的时候,我止住了她,说,“还有一句,你忘说了?”
清棠不懂上修界的规矩,生怕坏了吉利,清冷的脸上落下几分焦急,“还有什么?”
我说:“现在该亲吻新娘子了。”清棠明显有些一愣,我笑着吻了上去,我向来爱她这些小表情,附上她手里的连理枝,“咔哒”一声,同我的一起折断。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晚上,我给清棠的右手小拇指绑上红绳,如果是在成亲日子的话,那应该叫缘结。
她的手指纤细漂亮,手如葱根,纤细的红线打在她手指上衬得越发雪白纤细。
她摸索着问这是什么,我看着缘结在她手臂化作一朵小花隐没不见,笑着说,“是红绳,也是你我夫妻的凭证,红绳我尤家子弟都会打。但命中之人的红绳却只有一根,也就缘结现如今,”我擡了擡她的手,“归我的妻子了。”
清棠渐渐红了耳廓,说我们要做生生世世的夫妻。我笑着说,“我是人虽修道除非飞升,但寿命还是比你短,到时候我老了不好看了,到那时不必等我,再找个人。”
她说:“我眼睛看不见,外貌我不在乎,再找个人也不是你了。”
我笑了起来,心如蜜糖。
是夜。
我一早上就起来,为清棠描眉,画了远山眉,清棠问我,是从哪学来的。
我说,是我母亲,少时小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拿我和二弟练手,还美名其曰是为让我们为今后的道侣描眉。
她说:“你母亲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人。”
我应了一声,说,“如今也是你母亲了。”
“当时年纪小,只觉得母亲是找理由,如今想想也成真了。“我语气顿了顿,“跟你说个高兴的事。”
“什么事?”
我语气顿了顿,故意放慢了声调,她急得掐我的腰,“快说!”
我说了,但她好像有些不确定,反问了一遍。
我眼中含泪,大多数是因为疼,“我说,我们婚服也是我母亲所制。”
清棠显然很惊讶,“你母亲同意我们在一起……?”
我笑着肯定回答:“肯定会同意,我喜欢的姑娘,她肯定也会喜欢。”
清棠笑了,我想她同我一样高兴,我吻了吻她的唇角,许下承诺,“我回来后,我们就成亲。”
清棠明显有些疑惑,“昨夜我们……她有些羞意,“我们刚成的亲,你们上修界人都喜欢成亲吗,在妖界我们妖只成婚一次。”
我描完她眉峰上最后一笔,笑着说,“昨日是宣告天地,回来后是宣告天下人,你是此生唯一的妻子。”
我与清棠父亲告别后,前往了中妖界。当时我身负盛名,自然而然地一往无前也无所顾忌。
两个月后,比预期早了小半个月,取得了妖兽的首级,自然也取得了那件至宝,是一对红珠,像眼睛一样。我心中欣喜万分,心想终于能让清棠重见光明了。兴奋得差点连佩剑忘拿。一边痛斥自己的不认真,一边又独自高兴。
哪知归来竟是殊途,那双血红珠子看到的也是甜蜜幻想后的真实。
在回来的途中,我顿感心脉有异,刚抚上去,喉间便喷出一口血,我从剑上坠了下去,一刻也不能淡然,清棠有危险!
路上,我拖着病体,登上那八千阶梯,越过层层阁楼,声声都慢,回到我与她成亲的小屋,结界完好,她却不在。
无时无刻,我都在想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大妖,或是着急跑出了他画的结界,失足掉在哪处。
我心里越发焦急,不能自控手脚不自觉颤抖起来,在路上我脑袋都是嗡嗡的,好像几只蜜蜂飞了过来,蜂鸣声断断续续地灌入我耳朵。
“唉,我告诉你灵境抓了一个妖孽……啧啧啧,不知道……”
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紧吸一口气,问,“清棠,不,灵境抓来的人在哪!”
弟子显然惊讶我突然这副样子,支吾半天也没半个字。
还是他旁边的同伴出声,“……是在、戒律堂……”
我急忙赶到戒律堂,我知道来到戒律堂的妖怪会有怎样的下场,不死也得疯魔,我越发不敢想象。
门中的弟子看到我行了一礼,“家主,长老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
我知道我和清棠有可能活着出不去了。是我,害了她。
推开门,虽然有所准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清棠……”
她浑身是伤,蜷缩成虾子模样,护着心脉和肚子。肩膀上还插着一柄剑,她爱穿素色,如今素色衣衫破烂不堪,血染白雪,衣衫上都是刀剑鞭子的样式。裹住眼睛的白绫也是被鲜血浸湿出两个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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