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猎(七)(1/2)
灵猎(七)
前世,薛省也不知道自己杀过多少人,多到数不清。多到血腥罪孽如附骨之疽,爬上身体浸染他的骨头,再也洗不清的地步。反正到死的时候,那令人厌恶的血腥味依旧无比强盛。不过比起杀人他更喜欢玩游戏,玩“杀人诛心”的游戏。
那时候的薛省处于一种半疯近魔的状态,天下的坏事他什么都做过。
养蛊似的,十个人厮杀只有一个人能活,看着他们望着自己怨恨又阴毒的眼神,薛省大笑两声,猛灌两口酒,烈酒烧喉,那样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是刻进骨子里的。不想被杀,那只能杀人。一场厮杀下来基本没人能活,要是侥幸活下来,基本是受了重伤,半死不活,还不如死了。要说有圣人甘愿自杀为他人铺路的也见过,是心里没人、空了……
支离破碎,家破人亡,关他什么事。他的家早就被破了,都成渣了。
薛省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所亲所爱所念之人,都死了他爹一生征战沙场,杀妖除魔,不愧国家,不愧于子民,为雨枝宋氏立下过汗马功劳,兢兢业业,却落了满门抄斩的下场。俗语说,好人通常是没好下场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不公平!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所以……他要所有人全部陪葬,殉我,殉我薛家!
说实话这么些年浑浑噩噩,有时候,薛省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从一个意气风发、跳脱的少年真君,成了一个人人喊打阴毒的嗜血将军。
猛灌两口烈酒,下意识向左边之人碰杯,薛省愣住了,嗤笑一声,“死了,都死了……”眼里似有泪光,“死了好,死了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大仇得报,自己应该高兴。可为什么眼里老进风沙,迷眼要掉眼泪啊。他不明白啊,为什么午夜梦回每回都是……遗憾啊。
评价?姚羡有次问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怎么样?该如何评价?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呢?他好像没说话,又好像说了,不重要,他忘了。那时候还是有些心气,回答可能有些傲吧。到了他身旁空无一人,走到了末路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那日,日渐西沉,落日的余晖倾落下来,姚羡、谢染昀和他三人倚在墙头喝酒,兴起,姚羡说了句脱离主题的话。
“梦成兄,你觉得这辈子过得怎么样?如何评价?”
前半生风光无限,下半生落水之狗。
他既没用也是不幸的,每每只能看着自己所爱之人,无一例外,一个个不复人间。
小时候有阿爹阿娘把他捧在手心,光阴从指间溜走,有人砍了那双把他捧在手心的手。自此他摔在地上,跌进泥里一蹶不振。
后来,他遇到了很好的人,师傅,师姐,一群朋友还有一位白衣少年。他学着阿娘阿爹把他们捧在掌心,他害怕像少时发生一样的事,珍重捧着,紧紧握着。
可是、可是他们就像一团流沙如他的年华一样从指缝里溜走,什么也没剩下……谁也没留下……
于是他的手开始挽弓握刀,自此满手血腥,洗不掉。忘不了。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天煞孤星,可给自己批命的算命先生说自己是个好命,有仙灵庇佑。
他对此嗤之以鼻:“呵,去你娘的仙灵庇佑,若真的有庇佑,他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他笑了笑,“呵,那神不会是瘟神吧。”
他是什么时候想死的呢?薛省说不下来。又不知从何说起。或许是杀的人太多,死的人太多,又或是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大仇得报,那块放在他心里的石头终于垂下来。他想起来了,那年鎏金血宴他斩宋落鄯首级,受了重伤,跌跌撞撞进了一个偏冷的后宫院子。一推开门,就看见一堆老弱病残,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
薛省身上可不好看,身上全是刀伤,披头散发,手里提着宋落鄯的首级,宛如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颤颤巍巍的。站出来一边哭一边骂他,“魔鬼”“怪物”“快去死”的字眼。
其实薛省也有个妹妹的,死的时候就比这个小女孩小了几岁,具体多少他也忘记了。看着她,莫名想起了往事,让他有点恍惚,他快要回家了。
其实她们不像,一点都不像。只是一样勇敢。
薛省上前一步,小女孩抖得厉害,却依旧没走开,她骂得更大声了,“走开啊……走开呜呜呜,快去死!不要杀阿耶……呜呜呜……。”
沉默了许久。
薛省掏出小时候行乞被骗的玉佩,佩着她身上,抹掉她脸上的眼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了句,“好。”
看着血从自己的手慢慢褪下,埋入深土。他心中滋味万千,那根不知道被他丢哪的情丝,悄然复生。
“傻站那干嘛。”
尤怜道:“过来,这头绿幽鳄头上不对劲。”
薛省隐下思绪,“来了。”
尤怜道:“绿幽鳄的头上有伤。”
薛省道:“那不正常,刚才望舒一剑贯穿它的脑袋吗?”
尤怜眉间微瞥:“你正常点。”
薛省笑了一声,“嗯。刚才我就发现绿幽鳄头上并未长幽草,这才叫你刺它的头。”
尤怜俯下身,半蹲,手拭过绿幽鳄的头,道:“它这里有一道刀伤,看起来年岁已久。”
他站起身:“那几人身上有好几处剑伤,致命点都是剑伤。不是为绿幽鳄所杀。”他神色一凝,“倒像是自相残杀,而那只绿幽鳄是被血腥味引过来的。”
薛省半弯腰,凑过去看,惊呼:“还真是,那你说这只绿幽鳄是不是来啃尸体的?”
尤怜道:“不出意外,就是如此。绿幽鳄这种妖物都是群居的,而这个却是单独分开的。而且在刚才打斗的时候,它基本都不怎么敢上前。”
薛省醍醐灌顶,“你是说这只绿幽鳄头上原本有幽草,不过后来被人削了脑袋。它不敢上前,是因为有阴影。”
“基本没错,”他说,“至于没有群居应该是头上没幽草,它一只也就只能捡捡腐肉吃。”
薛省捂住了鼻子:“我说它怎么腐烂味怎么重。你说它靠吃腐肉也能修到黑色灵珠的境界,也是个妖境天才呢。”
尤怜道:“吃修士的肉自然升得快。”他指了指绿幽鳄腹部的伤口。“妖境未开启的时候,它也是要捕食,没那么简单。”
尤怜神思不定,似在思考。他从腰间取下“问灵”,吹奏《问灵》,曲调婉转悠扬,一曲毕。并无魂魄。
“奇怪,问灵怎么没有召唤出那些弟子的魂魄?他们难道不是在这里出事的?”薛省问道。
尤怜摇了摇头:“是这里出事的。那只有一个说法了,那就是他们的魂魄被艳兽给吃了。”
薛省道:“吃了?艳兽不是喜食情绪吗?”
尤怜:“那是未化形的艳兽,化形的艳兽可是要吞人魂魄的。就比如说人家没长大的时候,只能吃些米糊汤水,长大肯定要开荤吃肉的。”
薛省微微颔首:“营地死的那个,是因为来不及,才没被吸走魂魄了。”
“嗯。我有一个猜测,八九不离十。尤怜从一个沾血储物袋里拿出幽草,轻轻一用力,幽草就化为尘埃飘散了。”
薛省看得一惊,幽草这东西坚韧无比,人的力度不可能轻轻一用力就化为灰。而去尤怜并无使用灵力。薛省从储物袋里又拿出一颗幽草,结果不出意外,只轻轻一用力,化为灰。连尝试好几次都是如此。
薛省从储物袋拿出幽草试验,用上了十分的力度,纹丝不动,好好的。
尤怜目光一凝:“看来我猜得不错了。”
薛省道:“你猜到什么了?”
尤怜擡手,忽然,薛省感到额头擦过一阵细腻的冰凉。他道:“好好想想,艳兽和幽草的关系。”
冰凉过后,一片素白的帕子染上了殷红,是绿幽鳄的血溅到他脸上了。
薛省心道:关系?艳兽和幽草什么关系?艳兽不是五百年前就出现了吗?……幽草不是,不对!幽草很早出现,几乎是和艳兽同一时期出现的。他记得师傅和他说过幽草这东西很邪门,服用者虽然可以在短时间暴涨修为,但有损魂魄对今后的修行大有损害。
绝对弊大于利,让他不要沾染毫分。而艳兽恰好是魂魄这方面的专家啊。
巧啊巧,真是巧到姥姥家了。
薛省提出疑问:“那些幽草全部艳兽设下的?”
尤怜道:“嗯。当年有家族调查过服过幽草的修士,如在三年内没有突破,必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问灵也问不出他的魂魄。后因此事牵扯重大,最终不疾而终。”
薛省道:“好生阴毒啊!那背后之人,你们尤家也不能撼动吗?”
尤怜摇了摇头,神情沉重起来,道:“我也不知。这事事关重大,绝非我们能解决。我们先找到出路,把结界破开。”
薛省道:“嗯。那我们还是快走,营地那边的人还在等我们。”
……
林远道急匆匆赶了过来,一把按住他,崩溃道:“薛兄,找到姚羡了吗?”
薛省摇了摇头,“没有。”
一旁的弟子问尤怜,“尤小公子,其他四个人了?”
尤怜:“抱歉。”说完拿出几把断剑和几个沾血的储物袋。剑在人在,剑断人亡!“尸骨我收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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