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端倪(2/2)
脏脸的小孩踮着脚过来了,在过道口掰指头,绞着自己的脚,立着看了一会。
卢粟在他出声前挥挥手,嘘嘘赶他。
小脏脸不高兴地把脸扒在墙上,用嘴去碰木墙板,假装没看到。
又偷偷露出一只眼睛,觑着他们。
一会儿,有个声音喊着一个名字,小脏脸答应着跑走了。
何塞朦朦胧胧,总觉得有人在骚扰他。
再睁眼时,天地陡然变幻,刚才的欢乐和畅饮不见了,视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何塞晕乎乎的,摸索着坐起身:“我没说完,怎么人都不见了。太没礼貌了。”
卢粟很及时地在他动之前,就把火绳铳还回去了:“你眯了一会,大家回去休息了。”
何塞这才想起他原来整夜未睡,白日又干活,晚上又大量饮酒,整个人像踩着云。
睡了一觉,仍是半梦半醒间。
他瞧着卢粟,月光下的卢粟真漂亮。
第一眼就觉得他漂亮,第二眼也是,第三眼还是……
在皎洁的月光下,两人静静对视。
何塞神思发飘,仍是醉眼饧涩,他说:“你知道吗?恶龙被叫做是恶龙,因为它不能拥有公主,它没办法,人们根本不给它机会。”
卢粟不明
白他在说什么。
“不会有人会想恶龙喜欢公主。没人理它,忽视它,它就开始抢。它不该抢。我是恶龙我就不抢。”何塞又伤心起来。
卢粟伸手想掐他的脸,惩罚他的胡言乱语,他可没忘过这个人是个鳏夫。
何塞偏开头,躲开了,又问:“你知道预言吗?”
“嗯。我自己就有一个预言。”
“什么预言?好的坏的?”
“算好的吧,说我能成为统治两国的国王,”卢粟说:“其实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预言这种东西太好笑了,我最近在想这件事。”何塞比划着食指,准备教给他:“预言、命运,这种说辞应该变成别的,变成一个故事,哄哄小孩。但它不能再成为现实了,它太老了,我们谈论它的时候,它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它应该是、是架子,不行,我再想想,是一副骷髅,对,骷髅。”
“我们举着它,给它装扮衣服,以为还能延续它以往的意义,发挥它的威力——可什么都没有,它什么都不是,发挥作用的是我们强加的想法。我们应该认识到这一点,摆脱它,超过它,把它甩到脑后。”
“哦?怎么说?”
“比如说,你说你有一个预言,可你的预言里,预测不了我们会一起坠入冬季的河流。如果我们死了,预言就成了笑谈。包含了这个可能,预言就不是真的东西,我不信。”
“嗯。”
“你看,我是不是超过它了!”何塞并不高兴:“可很多人还在相信这些狗屁,愿意发起争斗,一场战争,做出很残忍的事情。”
这次卢粟没有应声。
没有得到肯定回应的何塞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不信我说的?!”
“你凭什么不信我说的?!咱们直接试试看!”何塞伸手想抱住卢粟,卢粟不知道这个醉傻了的人想做什么,接住他。
然后他直直地带着卢粟从窗户往河里栽下。
卡卡尖叫一声:“老板跳河啦!”
坠入水中之前,卢粟及时护住他的头部。他的力道很可怕,何塞觉得自己如果在这个时候死了,那么他应该是先被勒死,而不是淹死。
河水太凉了,水面漂浮着薄冰。
入水的一瞬间就把他们冻得四肢无力,无法自救,直线下沉。
两人得紧紧挨着才能互相取暖。
暖流是从卢粟身上跑出来的白魔法,他们真的差点死去。
幸亏卡卡的那叫声,救援很及时。
一根坠铁的绳索速速抛下,卢粟一边死死抓住绳子,一边带着何塞,这人已经呛水了。
人们一点点把他们拉上来。
每个人都在破口大骂,真是找死。
两人被打捞起来了,湿漉漉地躺在船上半天动弹不得,身上冒着白茫茫的寒气。
好不容易,卢粟朝劳尔伸伸手,四肢僵硬地被劳尔扶起。
小六蹲在何塞旁边,他也不会照顾,只是看着他,偶尔给何塞擦擦脸。
卢粟问他:“他喝醉了一直这样吗?”
小六被问得一懵,不清楚:“好像没有,其实我们不怎么喝酒。”
“第一次这样?”
小六犹疑了会,然后点头。
“你什么时候跟着他的?”
“……两年前。”
“简也是?”
小六唔唔点头。
“期间你们一直在疆圪。”
小六害怕他那种问法:“怎么了吗?”
“没事。”卢粟说:“只是随口问问。怎么会想到返回疆圪?”
“何塞说、说,可能物资丰富吧。”
卢粟不再问了。
何塞那异于常人的眼睛,与黑金森林关联性很高的颜色,偶尔还会出现异状。
差不多是跟他分别后,何塞有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动作,一个商人做的事,不是为了赚钱,而是研究热兵器。
何塞一直呆的地方,发现了黑金魔法师的踪迹。
在遇到卢粟后,何塞又喝得大醉,他联想到自己告知过此行的任务……
很多痕迹,再加上何塞小心翼翼给的试探,已经足够了。
卢粟觉得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收到了何塞行动之下的态度,他仍然不能相信他。
等何塞自己缓过来,吐出肚子里的水,卢粟拽起他去了房间。
卢粟粗暴地脱下他的湿衣,全程没有一点表情。
何塞冻得一脸青白,又发抖又不好意思。
卢粟顺手解下他脖子上的绷带,他摸了摸何塞脖子的伤口位置,凑近了检查一遍,竟然一点伤迹也未留下。
给他换了身衣服,罩上大毛毯,卢粟才开始换自己的。
他们出来后,小六咚咚跑过来,递给他们暖身用的酒,何塞不敢再接。
披着毯子坐在一起,卡卡给他们煨上了一只小火炉,骂骂咧咧抱怨。
两人一声不吭,抱着膝盖坐在小火炉前,垂着头受着教训。
等卡卡转过身。
卢粟冷冷地说:“你还真是个麻烦。”
何塞狠狠打了个喷嚏,酒醒了。
“魔法师的事情跟我无关,”卢粟又说,表明他已经明白个七七八八:“我会给派出去的队伍重新安排别的任务。”
何塞用毯子藏着脸,遮不住发红的双耳满面,秘密彻底被人看穿。
不,其实更多的是来自……懊悔,他不该耍小花招,去试探;羞愧,明明贬低他,想抗拒他,实际上又做的是完全相反的事。
他是希望卢粟知道的,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他不觉得自己能瞒过卢粟,那么他得表达清楚自己的态度,而他的态度就是不相信他……
好一会,卢粟碰碰他的毛毯。
何塞露出那张脸来,垂头丧气,耷拉着眉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预言里的魔法师如果什么都没做,你就不能仅仅因为一个预言抓他。”
“说这些没用。”卢粟神色严峻不少:“没人听你解释。”
“那你会抓我吗?”
“我为什么要费这种心思?”
“哦。”
卢粟回过味来:“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
“这得怪您,先生。”火炉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何塞把下巴枕在胳膊上,轻飘飘地抱怨道:“一开始做了那么多事情,还警告过我。”
“您可不是一个好人。”何塞语气温柔的,软软刺他一下。
这晚,难得让卢粟动了气,不再出声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