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臂长所及的(2/2)
这些野蛮人堂而皇之地从何塞的营地拿走东西,肆无忌惮地拖走何塞营地上圈养起来的骡子与马。
在一次哄闹打斗中,他们失手杀死了何塞手下一名无辜的人,事后无任何表示。
简对此只说隐忍即可避事。
还是何塞先回过味来,这么下去不行,简习惯了在有规则的情况下明争暗斗,没有在这种地方摸爬滚打过。不管是用找回场子还是找回面子,一样的,何塞需要示威,炫耀自己的力量,他得做点什么。
从来不是一个弱者能立足的安乐窝,比那要更恶劣,这里完全就是残酷的角斗场。
他们不是可以通过文件进行协商,从而遵守约定的群体。
没有规则,没有方式,这群野蛮人近似野兽,常常让奴隶们上演着生与死的较量,唯有沾着血的胜利者才能享受狂欢呼喝与奖赏。而这种场面只不过是野蛮人之间用来打发无聊的乐子。
这天,一名两米高壮汉来找何塞。
大约是个奴隶,没报上名字,应该是没有名字。光头,连头皮也刺满了花纹,只在胯间缠了遮羞带。他并不在意裸露的身躯,擎着一把重剑,说,他受提努人的命令来找何塞挑战。
“来玩玩儿,”奴隶把手里的重斧插入地面,入泥三分:“你赢了,提努的头领邀请你参加一场晚宴。”
输了会如何?
不需要问,他们彼此清楚,他们将依照的是角斗场的方式:非死即伤。
怯战抑或是失败,何塞会任人愚弄,失去一切,包括性命。
这其实是一场尊严之战。
闻声赶来的简与小六无法说什么。卡卡摇着头去准备伤药,就像之前何塞每次从战场上回来做的那样。
提努人是一伙失去家乡的同邦人,现在由一对母子共同统领。
不知道眼前的奴隶是哪一位头领派来的。
何塞正坐在矮木桩上,搓着胡萝卜上的泥土,喂他的马。
本来他就在筹划着准备生事。
来得正好。
何塞没有立刻答应。
他多搓了几根胡萝卜上的泥,直到把马喂饱了。
如果他的火绳铳可以做到瞬发,何塞此时就可以掏出来,让这个学不会尊重的奴隶受一番教训,没准儿用新武器还能打开新局面……
何塞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尘土。
他冲小六一扬下巴,小六为他递上一把重剑。
何塞偏爱轻剑,短刀,使起来趁手。
但对上重型武器,只能以相近的重量迎敌。
一力降十会,无巧可取。
几乎可以这么说,长得越高越壮,胜利的几率越大,只是不绝对。
何塞观察着对方,那名奴隶高出他两个头,身型魁伟,重斧在他手中挥舞,如臂使指。
何塞自己身手不错,体重相比对方就弱势了,力气上会差许多;而身高带来手臂长度的差距,导致何塞重剑的攻击范围比不上两米奴隶的重斧。再者,何塞还要多分一份心,克制着情绪,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眼睛露出金光来。
这一番打量下来,何塞没多大信心,如果他能使用魔法……结果就会不同。
何塞甩甩头,不让自己考虑这一点。
那奴隶连盔甲也不穿,何塞自然不会披甲。
两人随便走入一处空地。
战斗的前奏引来了大吐唾沫和满口秽语的热情围观者,嘶喊下赌注和诅咒之声犹如声音的浪潮,那激荡的浪潮声十分明确:他们都在买何塞会被干死的注。
举起武器对峙的时候,何塞扫了一眼上空的的阴天。还是那样的天色,苍白,飘着低矮的灰云。
让人没什么精神的天色,何塞想到。
深蓝的海域之上,高强度的直射光照烤着发白的黄石崖。
不远处有奴隶正在采石。
这里的石头很适合加工成建筑材料,用来建造宫殿、作石柱这一类。
卢粟正在附近散步,一群猎狗围绕追逐他散漫的脚步。
“怎么说?”卢粟问。
“关于保证你名誉不受到损害的条件,派去的人按你的意思说得很清楚。‘冈萨雷斯从此不能踏入乌斯国,我们提这个条件是合情合理的。这不是干涉你们感情的意思,你们可以在外国的某个地方私下相会,但他永远不能在任何场合里公开自己的姓名’。”
“嗯,然后呢?”
“妮娅自然没有答应下来。”劳尔汇报着最新的进展:“我们提的这个条件成功挑起了乌斯国王跟妮娅的争执。乌斯国王发怒了,意思是想处死冈萨雷斯。妮娅退让一步,开了一个新的条件,说愿意让冈萨雷斯待在永远隐秘的房间里。”
两股力量的融合过程,出现了越来越多意料之外的情况,这些细节需要商谈解决。
一旦涉及到婚约的相关内容,冈萨雷斯这个人成了绕不开的麻烦。门德尔逐渐失去了耐心,对妮娅下了最后的通牒,想得到王位,那就只能失去冈萨雷斯。
妮娅受爱情烦恼的掣肘,卢粟又趁机要挟擡价,结果就是他们这对貌合神离的“情侣”久久未能一锤定音,订婚仪式无限期推迟。
在谈判搁浅的这段时间,卢粟带着一路捞回来的东西重新回到伽宁国。
卢粟散步的地方是伽宁国一座叫伽达的城市。
随着伽宁国的扩张,伽宁国国王的统治无法覆盖整个伽宁国,于是分出伽昭、伽达两座大城,联合统治。这两座城市不仅在规模上媲美王城,城主在辖区的权力几乎等同于伽宁国国王,伽宁国国王不能干涉城主在城中行使的政令。
两年运作,卢粟终于拿下伽达城的市政官职位。
可这个职位会给卢粟的人生履历带来一些瑕疵。从王子到市政官,卢粟拿到职位的那一刻,兄弟姐妹的讥笑声便通过快马加鞭送来了。
无可奈何之举,卢粟别无他法。
到此时卢粟手下的兵力已经超过万数,这个数字足以引起许多猜忌和危险。
卢粟需要一个正式的名义,将他的兵力合法地放在一个地方。
王位继承者的竞争实在太过激烈,对卢粟的暗杀从未停止,卢粟对那些人同样没有手软过。他们的父亲布塔正当壮年,竞争者之间拉开的消耗战遥遥无期。虽然布塔的儿女们总是觉得,布塔随时都有可能死于一场意外。
比起那些还在游荡、像过街老鼠一样躲在各类势力背后的兄弟姐妹,卢粟至少取得了一份公开的权力。
在乌斯国那间精致的书房内,劳尔汇报完竺莱边防被撕裂的消息后,卢粟有一瞬间回忆起许多事。
曾经也是那样一个平静到丝毫没什么特色的午后,也是这样急促又刻意放轻的脚步走到他面前,人们用谨慎又庄严的口吻告诉他,阿汉娜病重。
之后伽宁国宫廷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在那座拥挤的宫廷里,每个人都觉得别人是多余的。那些名义上的母亲、他的兄弟姐妹开始排斥卢粟,他在其中几乎无法容身,直至他们几个兄弟被布塔赶出宫廷。
劳尔以为卢粟是被消息惊到无法言语。
“没那么重要,”当时,面色苍白的卢粟如此解释:“只不过相处不到半年,而之后又过了两年。”
他觉得自己没有多少精力去考虑何塞的事,也没做任何安排,继续按照他的原计划,全副身心地投入他的事业。■
只是那次对话后,过了不到几月时间,卢粟就改变了他的做法。
伽达蜿蜒的海岸线,奴隶们推着双木轮长板车,运送着石块。
背景是凿石和海浪冲的声音。
劳尔继续汇报乌斯国宫廷的事情:“乌斯国王没有完全放弃扶持私生子的想法,他这种想法对我们也是一种威胁。近期乌斯国都在谣传,他把一个不满一岁私生子秘密转移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妮娅对冈萨雷斯的维护,也让原本看好她的人动摇了。”
妮娅为爱情劳心劳力,在保护冈萨雷斯的事情上寸步不让。不知为什么,卢粟屡屡听的不是滋味。
他忽然想起,偶尔卢粟听见下属议论爱情时,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妮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何塞。他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想——但是,他应该谁都想不到才对,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有一只小狗乱跑,劳尔没注意,不小心踩到了小狗的脚。
“嗷”的一声,把两个人的注意力打断了。
两人站停了。
劳尔捡起刚才的话头:“殿下,曾经流传过一个关于你的传言,还记得吗?那个传言说:‘你将联合统治两片土地,带来新的福祉’。”
“不瞒你说,看现在乌斯国内部的乱象,我们当中的一些人越来越相信,这是一种预言,而不是传言……”
“殿下,这么好的机会,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殿下?殿下?你在听吗?”
卢粟望着那只舔舐后腿的小狗。
从来不是一个弱者可以生存的世界,然而双臂可以呵护一个人到什么程度?
“劳尔,”在卢粟内心酝酿许久的命令,终于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宣告而出:“我曾经给过何塞一只鸽子,让鸽子去找鸽子,派人追着去找找看。如果他还活着,能活下去的人才值得我……”
他顿了顿,没往下说了,用手势指向竺莱:“去安排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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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雨果《希腊孩子》,写一个希腊男孩经历了残酷的战争后幸存下来,别人问他需不需要鲜花和果子,他说他想要子弹和枪。